是该说她假公济私,偏心偏疼,还是该说她铁面律子,佐君恪职?
舒窈空落落的手腕处环上宁秀温凉的手指。宁秀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满脸yù言又止之色。
舒窈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面上扬起一丝清凌凌的笑容,带着两分苦涩,两分自嘲:“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官家当初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怎么想。”
赵祯自己在心中设计谋划时是一回事,然而当他亲口实施后,自己母亲突如其来的一道旨意到底还是给了他重重一击。
太后在以这样别样的方式向百官,向天子宣告:不管总理后宫者是何人,在这所汴京皇城中,她才是前朝后廷当之无愧的绝对权威。她的安排,不容置喙,她的意志,不容侵犯。
她是大宋疆土上独一无二的当家人,纵是大宋的天子也要听从她的旨意。
“阿瑶,我总觉得这宫里波诡云谲的。太后越是这样,官家和满朝文武恐怕就越会觉得幼主受挟。你说,明日太后若当真选了你,官家他心里真的会毫无波澜地欣然接受?他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你?”
舒窈轻笑了一声,摇摇头,低低呢喃道:“哪里用的着等到明日?他是否迁怒只怕今晚就能见分晓了。”
宁秀困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未有解释之言,也不再多做问询。
瑶华宫的这一日分外安静。留宿宫中的几位小娘子头一次遇到了既无太后召见,也无太妃相寻的qíng形。至于天子?自她们入宫后,天子便恪守礼制,从未有过唐突之举。想见圣颜一面,唯有她们别怀心思,另觅蹊径,断无天子主动召人。
然而傍晚时分,张、王两家的小娘子刚刚被送离出宫,遣返回府。紧接着承明殿一名青衣宫女就款款行来瑶华宫。至瑶华宫东厢殿,宫女驻足凝视,面无表qíng对着殿中的舒窈唱喝道:“镇南节度使郭允恭之女郭氏接旨。”
“圣上口谕,宣郭允恭之女入崇德殿觐见。钦此。”
青衣宫女言语简明,神色淡淡,在看到舒窈起身后,趋步上前,不卑不亢地说道:“郭娘子,请随奴婢这边走。”
舒窈深吸了口气,将丝帕紧紧攥在掌中:“有劳姑姑。”
宫女浅浅地颔了颔首,当先一步,行动稳妥地引着舒窈去往崇德殿。
崇德殿乃是天子读书进学之所,亦曾是先皇闲暇时练字自娱之所。书香之气浓郁,却鲜少有召见臣卿之经历。今番,天子于此面会太后心仪的立后人选,阖宫上下都各怀心思,不知天子究竟是在作何打算。
舒窈来到的时候,崇德殿殿门正轩然大敞,赵祯锦袍玉冠,端坐桌案之后,见她来到行礼,也只是平和地抬了手,淡淡应了一声:“平身吧。”
他口吻太过矜持,正如面见普通臣卿之女一样。让舒窈心头不由一动。再悄然抬头时,就见赵祯手扣着桌案,微不可查地指了指廊柱。
舒窈瞬息了然,敛目垂眸,恭敬立于殿前,静静等待着天子问询。
安cha在崇德殿的寿安宫的耳目此时也是分外恪尽职守。
从舒窈从入殿自出殿不过一刻钟时间。她与赵祯二人所谈内容,便原封不同地被转报给了皇太后。
“你说,官家召见她,当真只是询问了一些她父亲和她兄长的事?两人再没有一点私话?”
听报完毕,刘太后手撑着额角,黛眉轻蹙,淡淡地疑问出声。
姚映微弯着身子,恭声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官家确实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一些郭氏在朝之人。二人并无私话。”
“那官家面见郭家丫头的时,可有愠怒之色?”
姚映迟疑片刻,想了想回答道:“愠怒之色官家倒不曾有过。只是来人禀报时提及到在郭家娘子告退离殿之际,官家从桌案后起身,说了一句:‘母后对你满意得紧,你且回去安心等着做你的皇后吧’。”
刘太后侧首凝眸,深深地望了眼承明殿方向,失笑道:“如此看来,官家这孩子似乎对朕的安排并不太甘心。”
姚映屏息凝神,谨慎斟酌着小意劝慰道:“太后娘娘勿忧。官家时下少年懵懂,许是还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他与那郭家娘子自幼结识,乃是多年qíng分的青梅竹马,怎可能是说割舍便能割舍的?奴婢以为,官家先前说起yù迎立王氏,不过是图却一时的新鲜。少年慕艾,被王家女的姣好颜色迷了眼睛,官家有此意气之举实属意料之中。娘娘您身为人母,对官家之尽心竭力,朝野上下皆心知肚明。兴许官家也只是一时愤懑,过些时日,他就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