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
舒窈应了声,却看都不曾看符嬷嬷一眼。只默默后退,一步步远离内室,最后出了中堂,一语不发离开伤逝地。
她来时赤脚散发,走时背影萧条。沉沉夜幕压在小姑娘身上,就像择人而噬的shòu,将她一口口渐次吞没。
那天之后,符嬷嬷就发现,跪灵时,所有人不管真心假意,都哭得嚎啕大声。唯独她,至始至终不肯出声。
老封君的西去好像带走了原本那个调皮活泼的二娘子。现在的她,灵气虽在,却更像是凭借一股意气qiáng撑。她消瘦清减许多,安静跪灵时,没人能知道这个小姑娘极限到何时,也不知不会在下一刻她就混然倒下。
柴老封君的身后事极尽哀荣。作为后周最后一位郡主,历经五代帝王的她终于在天禧二年走完跌宕一生。她的葬礼,吸引了无数官宦显贵,世家望族前来吊唁,尽表哀思。
其中包括当今天子。
官家并没有亲自出席柴氏的葬礼,却遣昭宣使周怀政前往郭府,诵读了祭文。祭文出自礼部,放眼古今,能得如此殊遇者,也算诰命封君中的无尚尊荣了。
祭文诵读完,周怀政将祭文丝轴合起,捧给听祭的长子郭守璘:“郭大人,逝者已矣,万望节哀。”
郭守璘拭把眼泪,哑着声回他:“劳烦周公公。若公公不弃,请到后厅用茶。”
周怀政微笑着摇手推辞,四下望望,在郭府众人中巡视良久后问道,“咱家受人所托,还有一桩要事。郭大人,贵府二娘子可在”
郭守璘一愣:“公公敢问公公寻小从女何事”
周怀政将拂尘收起,不急不慢道:“咱家奉太子之命,带几句话给二娘子。烦请郭大人唤她出来。”
郭守璘惊怔。好一会儿才转身对仆从吩咐:“速叫姆妈将二娘子领来。”
仆从领命而去,片刻后舒窈被领到周怀政面前。
周怀政微垂着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与初见时相比,女孩儿形容清减不少。想是遭逢生死,悲忧过度。不过,她眼睛还是很清亮,只是这份明澈,还露出一些让周怀政费解的qíng绪:似无助,似恐慌,似困惑,似茫然。
她年幼娇宠,就算失去祖母,也尚有父母兄长庇佑,何来无助恐慌,困惑茫然
“周公公。”最先出声的是郭守璘,“小从女已到。有什么话,公公说吧。”
周怀政不冷不热,扫他一眼后,弯腰到舒窈跟前。
“郭小娘子,太子有话带予姑娘。”
舒窈仰脸看他,动动唇,嗓音喑哑:“公公请讲。”
“太子说:周哥哥此去若得见孤的小友,便告诉她逝者已矣,生者犹存。且莫忧甚毁哀。”
舒窈抿抿唇,对周怀政扯出一抹qiáng笑,屈膝向皇宫方向:“臣女惶恐,谢太子殿下惦念。”
周怀政眉头一蹙,目光幽深望向舒窈。上次见面,她还与太子凑一处窃窃私语。这时转述,话中他已明说是太子殿下安慰小友,她又何必这般郑重庄严
太子不在,她却毫不放松地对太子竖起防备盾牌,实为哪般
“郭小娘子。”周怀政见她礼毕,开口时声音已无波无澜。他刚才转述太子说话,口吻有溢于言表的关切。现如今公事完,他恢复昭宣使平淡古则的做派,不紧不慢从袖中抽出一折书帖,递与舒窈。
“小娘子不日将回乡丁忧,太子说自己无别物可赠。一方书帖,或能解你舟车劳乏。”
舒窈错愕,凝神盯着书帖,久久不见动作。
周怀政将东西往前送了一寸:“郭小娘子”
“阿瑶”郭守璘急忙出声,“尊者赐,还不速速谢恩”
舒窈这才伸出双手,捧接书帖,垂着眸,轻声细语:“谢太子恩赏。”
多日守灵,她声音已是黯哑。此时这句,不管真心假意,在周怀政听来都格外刺耳。
周怀政颇为不满地摇了摇头,郭守璘忙错步驱前,将已备好的荷包递送与周怀政:“有劳公公。”
周怀政看眼舒窈,淡淡“嗯”了一声,婉拒郭府打点。也不多留,转身告辞离去。
郭守璘立在原地,看看远走的周怀政,又望望母亲素白的灵堂。终于长叹一声,拂袖蹲在舒窈跟前,抚着舒窈的肩头问:“囡囡,你与太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