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宫上下唱报声起,寿安宫内的小女孩们措手不及,一个个颇显惊慌迎至殿中,向赵祯行礼问安。
“都平身吧。”
赵祯抬手示意后,脚下稳而不乱穿过殿堂,至刘娥凤座前方停步驻足。
刘娥对他这个时辰来到一点也不显意外,隔着梳妆的珠帘,刘娥声音淡淡说道:“官家不日就要入奉宸库御观,届时斋戒沐浴,切莫耽搁下朝政功课。”
“是。”赵祯微微欠身,恭敬回答,“多谢母后牵念,儿臣必不会落了朝政课业。”
刘娥轻轻笑了笑,狭长凤眸里泛起丝欣慰光彩,幽幽深深的,一闪即逝,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再开口时,她话语依旧清冽威严:“官家可知奉宸库因何而立”
赵祯一怔,垂下头,声音平温,字字恭敬:“儿臣不敢妄断,请母后示下。”
刘娥望了他一眼,低叹口气,扬声回他:“那是圣朝祖宗为警示赵家儿孙所立”
“放眼四宇,凡为我大宋所灭者皆是帝君昏聩,上天不容之国。在那里,它们的朝廷不顾百姓死活,它们的国君只知沉湎酒色。它们任贪官污吏巧设名目搜刮民脂民膏,任劣绅豪qiáng鱼ròu乡里欺凌百姓。武备松懈,文臣贪财,如此昏聩,国将何存”
“官家,你是圣朝基业第四世,你需谨记,七日后,你见到的奉宸库诸般珍宝不只是圣朝祖宗开国的功勋,他们还是昔日王朝亡替的警钟”
短短几句,落地有声,铿锵坚韧如钢刀敲璧,振聋发聩如铁杵鸣钟。
身为太后的母后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严苛。她不打算放过一时一事,但凡有可能让天子出现松懈态度的人或物,刘太后都毫不留qíng的将其掐灭在萌芽中。
她铁腕掌国,亦是铁面教子。
殿中站立的赵祯听后肃然敛眉,拱手欠身,对着凤座上的刘娥郑重说道:“母后今日教诲,儿臣谨记在心。”
刘娥这才点点头,随手一指面前那排被至尊母子的对话惊得花容失色的女孩子,淡淡道:“今日有她们陪着哀家,哀家就不多留你了。向你小娘娘请安后,赶紧去前殿听政。今时不同以往,官家还需审慎。”
赵祯乖顺地行过礼,丝毫不多问这些女孩儿来历缘由。只顺着刘娥话茬退身出殿,举步赶往杨淑太妃所居。
才入杨太妃的宫门,赵祯立刻没了在刘太后面前的稳重谦恭的帝王风度。他像个普通少年一样,靠在杨太妃坐榻旁,低下头牢骚满腹地对杨太妃说道:“小娘娘,朕实在想不透,朕给丁相的难道还不够母后何必要召他女儿再入宫”
杨太妃温柔慈爱地摸摸赵祯的肩头,耐心劝慰道:“又不仅仅是丁府的小娘子。那些女儿中不是还有其他家里的吗”
赵祯双唇紧闭,不以为然。
即使那些人中有其他家族的闺秀又能怎样其中一个个看着都是稳重端庄,妖生惯养的贵女,哪个也不像是会陪他胡闹的哪个也不像是能耐他欺负的她们之中可能连阿瑶那丫头都不如。至少阿瑶胆子大,跟他敢说敢吵。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还曾咬过他。当然,那丫头有时候也会犯傻。冬日里风雪天,他心血来cháo到东角楼废墟,她也陪他呆呆站在废墟走神。
那丫头看着真不像是赢了赌局的人。
想到赌局,想到舒窈,赵祯心里又重新涌上一丝烦躁。跟他在寿安宫里所感不同,此次qíng绪颇为陌生,突如其来又去势汹汹。脑海中“我想见阿瑶”的念头猛然闪现,让赵祯一时惊慌焦躁,手足无措。
他还没时间捋顺自己为何会冒出这种想法,但抗拒刘皇后做法的话就已经曼声出口。
“小娘娘,您能不能劝劝母后让她将为儿子择后这事先缓一缓且不说儿子刚刚登基,朝政未稳。便是按大宋律,男子也是年满十六方可成婚。从现在到那时,三四年光景。朝堂有何变故,谁人可料”
杨太妃面含微笑地看着在厅中不住转圈的孩子,轻声试探道:“官家,怎么如此抵触择后之事”
赵祯一愣,正色道“儿子没有抵触。儿子只是觉得母后此事cao之过急。”
杨太妃静静看了会儿赵祯,目底闪过一丝了悟。她把赵祯拉到自己跟前,用只有母子间听到的音量小心问道:“官家觉得太后cao之过急”
赵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