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皇后生活录(一)_作者:舒寐(93)

2017-11-26 舒寐

  她在暗示着一朝天子一朝臣。

  难不成,被先帝压制着的世家大族即将被她重用?

  这话说完,厅中便骤然一静。片刻后,一群女孩儿又似得有所悟般,对上首的她应声谢答。

  舒窈不动声色跟着这群小娘子们一起行礼,答话。

  整个过程她毫不出挑。刘娥也似忘记她与她熟稔非常一样,对她丝毫没有另眼相待。毫无二致的问话中,任谁也无法看出太后与郭家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波澜。

  直到刘太后那句关于大比之年的提点声落地,舒窈才像抓住什么一样,在脑中形成一个恍惚的谜底。

  似乎是为了要验证她的谜底,谈话至中途,尚礼女官姚映忽然自殿外匆匆赶来,在刘太后身边弯腰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

  眼角余光中,舒窈看到刘太后在听罢耳语后脸上浮现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幽幽远远,一闪即逝。

  重新恢复平静的太后依旧端坐在凤座之上,只是周身气度却骤然凌厉起来。

  她还是那副散发素衣的清淡模样,然而站在殿中的舒窈却觉得,此时此刻的她,就像蓄势待发的母豹,危险难测又美丽诱人。人们根本无法预料,下一刻这样的她是要与你相依相偎,耳鬓厮磨,还是要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咬断你的喉咙。

  “阿映,今日就到这里。”刘娥直起身,离开座位转向珠帘之后,清冽冽似凉泉的声音自珠帘后传出,“你派人送这些小娘子们出宫吧。”

  姚映领命应是,向着舒窈他们等人做了个手势,一人在前,引领她们步往殿门。

  出寿安宫时,舒窈趁人不曾注意,抬起头往四下张望了一番——在寿安宫侧门处,参知政事王曾正手拿玉圭,朝服冠带的侯立在旁。恭敬耐心地等待着刘太后的召见。

  王曾素来圆融,他在朝中长袖善舞,明明在丁谓手下做事,却仍旧能得太后青眼,得丁相信任。而且此人克己守礼,轻易不会私下谒见圣驾,求见太后。此番静待,却是为何?

  舒窈眯了眯眼睛,略顿住脚,侧身望向王曾。

  阳光照耀下,王副相的朝袍朱红鲜亮,乌纱铛翅灿灿映辉。他正微低着头,手中玉圭遮挡住了他大半面容,舒窈丝毫看不清他此刻神色,只凭猜臆妄揣:他不是为明年大比而来,便是为他上峰丁谓而来。

  然而不管为何,或许都意味着:用不着等到明年chūn闱。礼部的天,就要变了。

  此事不出意料,在王曾入宫见驾后的第三天,大朝会日,御史台十余名御史大夫们复议上奏,弹劾丁谓瞒天过海,私改先帝山陵。致使永定陵工期延误,地宫西南水沙俱渗。

  此奏一表,太后与官家皆是勃然大怒。山陵使丁谓更是当庭愕然,措手不及。

  身为权相,一向巧言善辩的丁谓此次竟也只有愣怔恍茫,伏惟在地的份儿。他对御史台弹劾自己的疏奏毫不扛辩,只是声明清者自清,恳请太后与官家彻查此事。

  彼时太后身在珠帘之后,听到丁谓要求,目光灼然地环视下满朝文武。

  似乎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站着,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他们母子最后的决议。

  刘娥凤眼微微眯起,锐利视线最终定格在前排首位定王赵元俨的身上。

  身为太宗第八子,他是目下赵家宗室里最有威望之人。论亲,赵元俨是先帝的亲弟弟;论贵,他是大宋御封的亲王;论尊,他身负太尉、尚书令、中书令兼开封府尹诸多要职。由他出面彻查,朝中无人质疑。

  似乎是与太后想法不谋而合,她尚未示意,前座的赵祯已经率先开口。

  “八王叔。”

  “臣在。”赵元俨手持玉圭,举步出列,声音低沉醇悦,听在耳中让人不自觉便已安心。

  “山陵使之事,悉数jiāo予八王叔。务必严查彻办,不得有误。”

  “臣恭领圣意。”

  定王欠身领命,说完这话,他便泰然地回到列席。从头到尾,赵元俨不曾看珠帘后一眼,也不曾看丁谓一眼。

  而朝会之后,当所有人都在揣测丁谓与定王在私下会如何博弈时,定王却已然以迅雷之势亲赴山陵,所带卫队以疾风之姿掌控了山陵上下。监督造陵的工部侍郎被他锁拿下狱,其余负责人等皆被严加看管,不得自由。

  阖朝上下皆震慑于定王的雷厉风行,一个个在心中暗忖,此次丁谓必然再劫难逃。

  然而三日后,当定王赵元俨将所得调查如实上报时,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身为山陵使,丁谓竟然确实不知地宫地基被往西南移动之事。此乃先帝侍从雷允恭因见地基顽石难垦,自作主张,谎报上意。丁谓身为山陵使,主管先帝陵寝督造,失察之罪,确是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