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松并不答语,他端起粥喝起来,又夹了一块鹌鹑ròu。粥喝起来润滑舒胃,ròu吃起来香而不腻,总之通体舒泰。
“父亲,儿昨日在门外听到您和季指挥使的谈话了。”祁松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祁鸿雪深呼了一口气继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季指挥使改过之心深切。若将一个踏上错路的人封死其后路,他日后也只能往错路上走。世上有才华能力出众的人,世上有品德高洁的人,二者同时具有的人甚少。您希望一个可以才德双修的人折损吗?”
“你一个闺阁女子不想着如何贤良淑德、三从四德。整日关心男子之事,有越俎代庖之嫌。”祁松又道,“官场之事,你知多少?只凭一场对话就可知一个人的心xing品质吗?你可知季指挥使后想送与吾一沓银票,可否推想他以前就是用如此方法解决问题?”
祁松越说脸色越冷凝,甚至祁鸿雪觉得这冷气中都有几分是对自己的。
祁鸿雪的心也随着祁老爹的脸色渐渐下沉。坠重之感让她脚寒,因为自己的介入,祁松会不会直接上奏折攻讦季成均?季成均身为锦衣卫头目,消息灵通,掌握许多大臣的辛秘,且善钻营与朝廷重臣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是明道帝手中的利刃。
锦衣卫的最终大权一直掌握在明道帝手里,毫不客气地说锦衣卫就是为他服务的。明道帝连贪官李瑞成都用了那么久,更何况他手中刀刃正在往锋利无比的方向磨砺,他现在怎么会遗弃?
祁松的权势到此时已到饱和感,他虽不结党,但朝堂之上说出得无官敢正面辩驳。盛极必衰。初升的朝阳比不过正午光芒四she的太阳,但是宽阔的天空却是朝阳的后盾。
季成均会被贬会被迁,但不会废。祁松亦不是赶尽杀绝的人。那么等季成均东山再起之日,即是祁松倒下之日。以季成均的能力和李瑞成的心机也许祁松倒下的那一日来得会更快。
祁鸿雪咬牙,扑通一声跪下:“季大人若有不测,儿生死相随。”
祁松惊怒jiāo加,“嚯”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桌上的炸鹌鹑被震动得滚出碟子,半碗粥滴洒在贾让的《治河策》封面上。
“你——”祁松气息紊乱,胸腹起伏不定。
“吾教你《大学》时,希望你明明德。德,何为德?你方才所说得话,对得起此字吗?”祁松略微恢复镇静。
祁鸿雪仰头:“恕儿愚钝,只觉得宽恕为德。”
祁松怒气又腾升,道:“好你个逆女,纵使不遵理学的之妇德,你所说的话亦是有rǔ门风,为你母亲蒙羞。”
祁鸿雪眼前闪过,祁小姐的亲生母亲方氏夜下为她fèng衣的画面。祁鸿雪眸中滢光闪烁,此时她忘了自己是在演戏还是代入入qíng,只觉得泪水想要冲出眼眶,流到外面。
“孔圣人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祁鸿雪继续道,“儿对季大人的悦慕之心亦是如此。儿不觉得为母蒙羞。”
《诗经》三百首,大多是写男女之间率真烂漫的qíng愫。孔子认为《诗经》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思想纯正。那些诗篇是自然真qíng的流露,思想纯真,无邪念。
突然此时虚掩的门被人急忙推开。进来正是季成均。
他一进来撩开前袍,双膝与祁鸿雪并排跪下。“望阁老同意,在下心慕阁老的千金。若娶之,视若掌间珠,遮去风雨,护她半生。有违此誓,人神共愤,文远官命双陨。”
“哼!”祁松袖子后甩,并不应答,却也没有反绝。
祁鸿雪心里大惊,她没想到季成均竟然说出这样庄重的誓言。古人敬信鬼神,季成均的誓言把自己的xing命和官运前途连在一起保障对自己的深qíng和爱护。
她瞥了季成均一眼身旁的季成均,此时他眉眼坚毅,一字一句,说得缓而重,令人信服。
“望阁老成全。”说完后,又伏地一拜。
祁鸿雪亦是连忙跟着伏地一拜:“望父亲成全。”她暗中垂下长卷的睫毛,季成均真是在短短的一晚上深切地爱上自己了吗?从古至今,有如此传奇的,须男子天生痴qíng执着,女子美若天仙。
祁小姐的样貌说是绝色亦不为过,但到底是个还没张开的小姑娘。最重要的是她不认为季成均这样的人怀有痴根,和这样异常的感xing。一见钟qíng,非卿不娶的背后往往脱不了现实各种条件的加成和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