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人大都是禁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命大的留到最后,恰好再赶上大功告成,得个高官厚禄留名青史,命薄的也就只能马革裹尸默默无闻。人之一生,怎么都是过,但既然上了战场,便没有退路,只好拿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激励自己,跟敌人拼命。
大师父噼里啪啦嗑完一碟瓜子,转身走了,卿羽一个人对着一地的瓜子皮发呆。她才发现,那素来没个正形的大师父才最是大智若愚的那个人,他什么都懂,比谁看得都透彻。他心里有大自在,却甘愿放弃游山玩水的悠闲日子,只是想尽自己最大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她忽然懂了,大师父的爱财如命,不过是要为军资添一份微薄的力量。
此次大战是奔着攻破城门去的,荆玉州是国防要塞,毗邻燕、梁二国,朝廷派了五万兵马驻扎于此,这一役,她思前想后都不觉得有什么胜算,偏偏大师父心大,拉着她和金子打叶子牌。
卿羽心有所系,连连惨败,大师父兴致昂扬,赢了不少银子。卿羽将身上最后一副耳坠子输掉,再也没了兴致陪他打下去。
何当一边数钱一边乐呵呵道:“心上人出征杀敌,可愁煞了闺中人,啧啧,问世间qíng为何物,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哟!”
卿羽瞪他:“大师父胡说什么?!”
何当数钱数到手抽筋,整个人红光满面:“这都不明白?沈云珩对你痴心一片,从大燕追到大梁,你正眼都不看一下,可不就是降服了他?你对周顾一往qíng深,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跑到边关吃沙子,可不又是被周顾降服了?”
卿羽倏地站起身:“大师父莫要胡说!逢场作戏罢了,岂能当真?”
见她恼了,何当笑道:“好好好,不说了。”遂又专心数钱去了。
卿羽叹口气,掀帘出去了。金子跟在她身后,看她一脸郁色,劝解道:“羽护卫不必伤心,何太医口无遮拦,其实心眼不坏。”
大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金子这般劝她,倒把她劝笑了:“我才不会生大师父的气。”看他也是一脸郁闷,不解道:“你又为何发愁?”
金子两手一摊:“我一个月的军饷都让何太医赢光了……”
卿羽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小赌怡qíng,大赌伤财,切记切记。”
原以为这场仗会打个三天三夜,没想到夜里就收到了战报,说我方两万大军成功攻破城门,占领了荆玉州。
军营上下一片沸腾,金子激动得抹着眼泪收拾行李,大师父又端了一碟葵花籽嗑起来,推了发愣的卿羽一把,不满道:“打赢了还不高兴?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卿羽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过神:“两万破五万……这,这……”
大师父哂笑:“曹孟德曾以两万兵力大破袁军十几万,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比比皆是,你的书都白读了?打仗拼不过蛮力便要拼脑子,这都不懂?!”
卿羽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捧他:“对,对,我们要靠脑子。”
“错!”何当飞出一枚瓜子皮,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蛮力和脑子我们都不用,我们呐,用的是人格魅力。”
卿羽被他绕糊涂了,只好不耻下问:“何谓人格魅力?”
何当又不耐烦了,当头给了她一个爆栗:“仗打赢了就是好事,啰嗦作甚?”把空碟子往她手里一塞,“去,给为师拿些花生豆过来!”
捂住红肿的额头,卿羽很是沮丧,不qíng愿地“哦”了一声,接过碟子便去伙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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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她就与大师父连同余下的军营后勤部队进了荆玉州。
进城之前,她还担心城中的百姓会不会仇视他们,毕竟作为一个外来的入侵者,几乎都逃不过人人喊打的下场。但进城后才发现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城门里外都派了重兵把守,倒也没人敢来寻衅滋事。而且眼下时近八月,家家户户庆祝秋收,喜迎中秋,沿街店门口摆放着各种物什出售,灯笼,鞭pào,月饼,红蜡……琳琅满目尽是欢庆色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卿羽央着大师父买了两只灯笼,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掩不住一脸喜色:“真想不到边关小城竟会如此繁华!”话音一落,忽又凝眉,苦苦思索道,“可是这里不是在打仗吗,人们怎么还有这份儿闲心歌舞升平,而不是人心惶惶终日思量着如何逃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