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她失落的是,师兄只在第一次她兴冲冲拿给他时穿了一回,以后再也没见他穿过了。从此她就再没做过浅淡颜色的衣裳给他。
现在手里的这件,是玄色棉氅,上月大师父去街对面的裁fèng铺拿回量身定做的一件,穿上来回显摆,她翻看一番,觉着甚好,里面保暖,外面御寒,冬天穿着也不显臃肿,活动起来也方便,于是也想暗自练练手,给二师父和师兄各做一件。二师父的前两天已经完工了,师兄的这件刚开始做,眼下天气越来越冷,她不免有些心急,只好晚上赶工。
虽然与师兄做不成眷侣,但多年qíng分,他们之间还是亲人,以前为他做的事,现在该怎样还怎样,既然下定决心要放下,就要一切如常。
想到师兄,就想到八月时他走的那夜,他说此番外出时间会久些,算下来,已有三月余,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回来时这件棉衣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漫漫想着,fèng到袖口处,略微一想,探身换个别的花色的线,眼角不经意捕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她低喝一声:“谁?!”遂丢下衣衫,扑到门后,静了一刻不见动静,小心地打开门,但见月朗星稀,四下无声。
她抓了抓刘海,狐疑着,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嗯,或许真的是烛光灼得太久,再一抬头看别处会有暗影吧。这般想着,她又回了房,拿起那衫子的同时困意也袭来,索xing先去睡了。chuáng上的白露翻了个身,抱着枕头换了个姿势睡的深沉。
翌日,她早早梳洗完毕就如往常一样去楼下厅堂里忙活,刚走几个楼梯,就听见下面一阵说话的声音,想着平日里这个时辰老丁、章师傅、翠娘都是带着常余和阿吉去市场采购食材的,师姐和秋儿守着早茶摊子,厅堂里赶早的客人很少,空气几乎是安静的,今天是怎么……
一边好奇地想着,一边迈下几个台阶,赫然发现大师父二师父身边坐着的那个人,正是阔别了三个多月的师兄,周顾。只是,前几天大师父还念叨地说过这次边境上贩马的生意出了岔子,周顾归期无期,却怎么说回来也就回来了?
才三月未见,他似乎沧桑了不少,黑衣黑发,明明是正当青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弥散着浓浓的疲倦,嘴唇周围生了青色的密密的胡茬,面容更是瘦了一圈……她晓得他此番的任务该有多劳累,忍不住一阵心酸。
周顾望见她下来,略一颔首,连个笑容都没有,算作打了招呼了,随即转头又跟二位师父说起事qíng来,倒是白露热qíng地喊她:“毛毛,我新蒸的酱ròu包子,快过来尝尝!”
她哎哎应着,慢吞吞坐到位上,埋首喝了几口热粥,眼前一只手递来一个包子,她抬手接过,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谢谢师兄,”又觉得该补一句问候,便问道,“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周顾冷静的语气一如既往。
卿羽哦了一声,没再多想,随即飞快地吃完饭,就回身跑楼上房间去了。拿起昨晚做到一半的衣服,捋了捋思路,又认真做了起来。接下来一整天,她都没出门,一直在赶工,白露把饭菜给她端过来,看到她累得通红的眼睛,气得直跳脚:“周顾那个没良心的,值得你为他这么用心吗?他早已拒了你,你们便再无瓜葛,又何苦为他辛苦为他忙?!”
周顾拒绝她的事qíng,大家都知道了吧,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无所谓丢脸不丢脸。卿羽红着一双眼睛,将丝线穿到针眼里,不说话。
白露气哼哼道:“傻瓜!”遂摔门而去。
给周顾的棉氅刚做完,卿羽却也染了风寒,终日咳嗽不止,一个喷嚏打下去,涕泪jiāo加。她自己本就是大夫,驾轻就熟地给自己拌了几副糙药,也没当件要紧的事。
坐在窗台前,捧着玄色的新衣,她呆呆坐了半个时辰。
透过朝西的窗子,但见夕阳如被销融一般,渐渐散成大片大片的金辉,天空中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
她一边止不住地咳嗽着,一边腾出手来细细摩挲着上面绵密的针脚,以及袖口领口上面繁复细致的花纹,动作极缓慢,似在承着极重的心事一般。十年了,十年的深qíng,全在这里了,如今她将过往fèng进针线里,同时也fèng死了一条路,从此,一别两宽了吧,纵然有着太多不舍与不甘,但到底,她仍是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