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_作者:一只海螺(79)

2017-11-28 一只海螺

  当真是好笑啊!

  凭什么?凭什么摆脱不了“李家三女”的身份?凭什么这辈子都要受李家的牵制?凭什么一个光荣显赫的李家要bī得她一个弱女子没得活路?……卿羽将手握得很紧很紧,指甲刺入皮ròu,自手掌间传来一顿钝痛,一抬头,眼泪潸潸披了满面。

  她伫立在门外,任由寒冬的风穿过她的身体,高高扬起她单薄的裙摆,在烟花绚烂的除夕夜,她像一只纯净无邪的白蝴蝶,被夜风chuī伤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从此,万家灯火中的安详和乐,再与她无关。

  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她看见大师父何当、二师父严城,还有那个初来乍到自称是梁国参军的白翼,正围炉夜话,间或有低低笑声传来,看来,这番叙话相谈甚欢。

  她真的,再度要被抛弃了吗?

  师父们当真要将她jiāo给这个白翼手里,让他带她去向李平岳jiāo差?

  十年前她为李家赶出家门,莫非十年后的今天,这里的让她早已视作是至亲家人的二位师父也要将她拱手送人么?

  你知道无家可归的感觉是什么吗?

  你知道了无根蒂的感觉是什么吗?

  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似有涛涛cháo水汹涌而来,顷刻间将她包围、淹没,她几yù窒息,目之所及,唯余茫茫,整个人都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起起伏伏,找不到一根可供她浮命的稻糙……这种彻心彻骨的恐惧感将她吞噬,她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到。

  一语更加清亮的笑声传来,她看见屋子里的人影相继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她的一颗心瞬时似被一只布满了厚茧的手掌揪了起来,浑身冰凉,意识尚在,回眼看到院门,似见到逃命的出口一般,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卿羽一路跌跌撞撞直奔沈园,心智混乱,恍觉自己如今已是无处可去,她固执地想,只要躲起来、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是否就能避开这一劫?

  她要去找师姐。师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庇护她的人,就算拼却xing命,她也会保毛毛安然无恙。她谁都可以不相信,但师姐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在师姐那里,她会心安,会踏踏实实地一睡到天亮,就像小时候一样,师姐在她身边守着、护着,不让任何人欺负她,豺láng虎豹也不敢近身……

  冷风chuīgān脸上泪水,有种gān巴巴的刺痛,她向着沈园发足狂奔,像逃命一样,奔向一个接纳她、救拂她的怀抱。

  沈园朱门紧闭,院墙高耸,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之下,彩色的琉璃瓦上折she出绚烂的光华,从黑夜里奔了一路的她,只觉这些光亮甚为刺眼,也便不管不顾,扑过去拍门。

  高大厚重的门在她一下又一下的拍击之下发出沉闷的呻吟,她边拍边喊“师姐,是我”,可拍了许久,不见有人来开。

  第三十七章 我在

  隔着厚厚的木门,隐隐约约可听见喧闹的嘈杂声响,随着夜风,一语一笑,破破碎碎。

  过了许久,直至门后面的声响也渐渐低弱了,她心力jiāo瘁,倚靠着大门缓缓蹲下身去,用力抱住了双膝,埋头静默了一刻,自双手掌心里传来迟钝的麻痛感却让她头脑忽地清醒过来,摊开两手在眼前,又红又肿,十分灼热。

  灯笼里跳跃的烛光打在她明澈的眼睛里,显得无比黯沉。扶着门框又缓缓站起身来,将走未走之际,身后的门开了,她熄灭下去的火焰又瞬时燃烧起来,转头兴奋喊道:“师姐,你终于听到……”

  门口站着一个稚年丫头,梳着jīng巧的双蝶髻,手里拿着两根红烛,像看疯子一样惊恐地看着蓬头垢面的她。

  卿羽略有失望,仍焦急问她:“白露可在?”说着也不管小丫头的回话,抬脚便要进去。

  小丫头却张开双臂将大门挡了个严实,目光虽有惧怕,但有着股勇敢劲儿:“白姑娘和我家公子去城楼上看烟花了,不知何时能回,你若找她,明天再来吧。”

  卿羽的双肩微微塌陷了下去,垂首踟蹰了一刻,转过身,只感觉举步维艰。走了几步,蓦地回头再看,只见那小丫头踩着凳子将门口的两只大灯笼里燃烧殆尽的红烛拿出,换上两支新的点上,心满意足地抱着凳子走进门内,警惕地左右望了望,关上大门。

  那扇冰冷的朱门紧闭,一如她方才朝它奔过来的模样,将她láng狈可怜的样子尽收眼底,却并不施舍出一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