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在宫中多年,说话间十分注意言辞,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留在嘴边的拿捏得很准。
只听母妃沉了声音,小声对素儿说:“你可要看好了闵儿,没事不要让他总找那个奴兮去玩……”
我听了这话简直是有些恼怒母妃了。
难道漂亮也是过错,懂事也成了忌惮的罪过吗?
此时我甚至不敢看奴兮的脸,很惭愧地低下了头。
可是奴兮却是一脸平静,只对我说:“十二皇子是被母亲疼爱着的,很幸福啊。”
如果说媚夏媛的媚潭水深不可测,那么奴兮就仿若一池清水,让人感觉一望到底,可是伸手一掬,却是什么也得不到。
我好似了解她,却总也参不透她。
有人只是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她,便祸及满门;而她有时却又很宽宏大量,对那些责难和讽刺只是一笑了之。
那天我和奴兮在小雅斋复习完功课,闲聊宫中的趣事,就有宫娥通报说父皇来了。
我和奴兮赶忙起身迎驾。
果然我们刚到门口,父皇就在许多宫娥内侍的簇拥下踱步而来。
我低头看见父皇穿着的玄黑色绣祥云金龙的靴子站在我面前,心里一阵紧张。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他的臣子甚于他的儿子,所以我对他大部分是陌生而敬畏的。
奴兮倒是很随意,和父皇很是亲热,想必父皇经常来她这儿了。
父皇见我也在,和颜悦色地说:“原来十二也在。正好,朕遣人带来些苍梧丹荔,我们一起尝尝。”
要知道,丹荔生在遥遥的南方,又不便储存,所以不只在北方在宫中也是稀罕物。父皇可以吃得多些,其次皇后也只能一日定量二十颗,更不要说像我们这些皇子帝姬们了。
奴兮,竟已经在父皇的心目中占有这么重要的位置了吗……
奴兮迎着父皇入座,似十分关心地问道:“昭娇帝姬可好了吗?”
父皇盯着奴兮看,仿佛要通过她的眼睛揣测她有几分说这话的诚意。
奴兮毫不畏惧地迎上父皇的眼睛,她的眼睛清亮而又透彻,让人想起了夏日炎炎下树荫的一汪清水。
父皇沉吟了一声,“你这样懂事,昭娇是远远比不上你的。”然后又带有几分的怒气说:“昭娇恐怕是被朕给宠坏了,她贪玩摔断了腿,太医叫她在chuáng上静养一个月,她又哭又闹,还砸东西,搅得一宫人不得安宁!”
奴兮低眉轻声说:“昭娇帝姬因为有皇上娘娘宠着难免娇惯,也是人之常qíng;不像奴兮年幼失怙、无依无靠,自然……”
父皇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怜悯又是心疼,抚着奴兮的秀发温柔地说:“不是有朕在么。”
奴兮乖乖点了点头,笑容温婉,“那是皇上的恩德。”
之后我们吃着丹荔,奴兮十分体贴地遣人端上三杯玉盏清水。因为丹荔过甜,配清水为饮是再好不过的了。
父皇赞赏地望了她一眼,暂且将玉盏搁置一边,问奴兮:“你住小雅斋这么长时间,众母亲对你可好?”
奴兮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和其余妃嫔娘娘都很爱护奴兮。”
父皇笑了,摇头,“好机灵的一张小嘴!倒是谁也不得罪!”
奴兮也笑,“奴兮说得是实话。”
父皇逗她:“朕今天偏偏不让你当这老好人,你说哪个娘娘对你最好?”
奴兮想了一会儿,问:“皇上可要听实话?”
“当然。”
奴兮走到父皇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父皇听着,“哦”了一声,问道:“哪里好?”
奴兮却不马上回答,只是端起晾在一旁的杯盏呈给父皇。
父皇略带疑惑顺势喝了一口,奴兮才回答说:“就如这杯温水,一切刚刚好。”
父皇抚掌而笑,“好!好个‘刚刚好’!”
当晚父皇就翻了母妃的牌子。
父皇后来去福祉宫勤快了许多。
母妃始终做着荣宠不惊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她其实是高兴的。
那天父皇遣身边太监传话说明儿个中午要到福祉宫来用膳。
这是莫大的荣耀,福祉宫上下开始一片忙碌。
然而母妃终究总是感到不满意,生怕不能取悦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