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还好么?”问得有些小心。
“已经尿出来,谢姑姑关心。”小娃娃还不懂大防,照实道。
北地的风很锋利,直割到的心里。
月眸敛又敛,半晌她才将眼中的惊痛藏妥。拿起地上的抹布,浸到冰冷的水里,在小人惊讶的眼神中,余秭归束起袖边,用力地擦拭地面。
“姑姑!这…是我的活。”
“怎么?怕被我抢了差事?”调笑道。
“不…不是……”
“那你在前面洒水,我来擦地。”头也不抬地指挥着。
“还是我来……”
“嗯?”余秭归故作生气地哼声。
“水洒到地上就成冰了……”他小声嗫嚅。
秭归愣。
“姑姑,这是我的活儿。”小小的身子如蜗牛般跪下,他取过另块抹布,努力跟上的身形。
“你叫什么?”秭归故意放慢速度。
“我叫吉祥。”
“吉祥?”
“嗯,刚才那是师兄富贵,都是进宫后师傅给取的,我娘叫我娃子。”
余秭归瞧他眼。“那你娘呢。”
“我娘…死了。”
余秭归虽然猜到,却依旧心痛。
吉祥努力地擦拭着地面,小手小脸,连着双瞳眸都被冻得红通通。
没有再问下去,余秭归低道:“娃子是怎么进宫?”
“我…”想起宫里的规矩,他连忙改口,“吉祥是自卖的。”
“自卖?”
“嗯,正好碰到师傅来买小娃娃,吉祥就卖自己,一个铜板。”
这样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为什么?”
“因为吉祥想当人上人。”
听到稚嫩的声音出话,她愣住了。
“娘是被人打死的……就因为不下心挡大老爷的道儿,原以为铜板大侠会再来救吉祥一次,他原先救过吉祥救过娘的,可是…可是……”
她没有。
虽然并不是她的错,但却无法直视那双含雾的瞳眸。
“吉祥要当人上人,一定要。”
他狠狠擦地,稚嫩的脸上满是执拗。
“姑姑?”见跪坐在地上动不动,吉祥停下手里的活,“姑姑你怎么了?”
一时不出话,就在这时肚子很应景地叫出声来。
“姑姑没吃午食么?”吉祥很宝贝地自胸口取出个破旧的小荷包,小心翼翼地将荷包里的东西放在余秭归的手中,“姑姑吃这个吧,虽然吉祥没有什么好吃的,但这团白面可是娘省下来给吉祥的。”
哪里是白面,分明是……
沐浴后的热气在寒冷的夜里化成缕烟,突兀地缀着冬夜。
余秭归坐在上官府二楼的小窗上,任湿发披肩,举头望月。
“有心事?”
一件大麾覆在的肩上,熟悉而好闻的人味自身后传来。
没有回头,只迎风摊开手。“今天有个孩子告诉我这是白面。”
拿起那个小小的白团,上官看了片刻又放进她的掌心。“是观音土,本是烧瓷的原料,因xing粢软,灾年时常被人拿来充饥。”
今日进的是皇城,大明门里将观音土误作白面吞食的孩童——
“是哪个新入宫的小太监把这个送给你的?”
接到她惊诧的眼神,上官微微笑:“荒年取饥馑之良家子为阉人,向来是皇城的规矩,人不到绝境的是断不会选择条路的。”
“用着枣梨汁做成的香炭,将以土为食的百姓推上绝境,原来就是皇城的规矩。”握紧手中的白团,秭归低道。
“这就是官,这就是民。而有怎样的官,便有怎样的皇帝,物以类聚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任他将自己的湿发撩出大麾,秭归偏头看着那团观音土,目光始终不离。
“尝起来很像糯米,就是带了点土腥。”
湿发上的手顿了下,上官徐徐看向眼前人。
“这个很能抵饱的,就是排不出来,很多人熬不住饿便吃,结果肚子越胀越大,最后都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师父和师兄,我大概也会样吧。”
秀眸里藏抹哀伤,仿佛冬夜里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