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行礼。皇后笑道:“你来得正好。本宫被这些孩子缠得实在没有办法了。你是最会哄孩子的,既来了,便说一个故事与她们听听,哄她们午睡。”说着将华阳公主抱在膝上。我随口说了一则寓言,两个rǔ母连忙将公主都抱了下去。
一时间花园里只剩了皇后与我,穆仙和芳馨远远侍立。我依礼问候了皇后和两位公主,皇后也问了两句慎妃出殡的qíng形。我正yù告辞,忽听皇后道:“听闻慎妃出事的那一日,陛下召你去半云亭伴驾了?”
我沉痛道:“慎妃娘娘华年殇逝,当日之事臣女只愿永远忘怀。”
皇后叹道:“这么多年,她的气xing一点没改,还是这样想不开。”我低头不语,只是在袖中转着左手食指上的桂纹碧玺戒指。皇后又道:“听闻陛下那一日本来要册封你?”
我如实答道:“陛下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谈不上要册封。”
皇后笑道:“倘若当时慎妃不在,你会如何作答?”不待我回答,她又道,“如今昱嫔有孕,颖嫔又被琐事绊住。待陛下回宫,本宫会进言,封你为嫔。你愿意么?”
我叹道:“臣女不愿意。”
皇后似乎大为意外:“为何?”
我微微一笑:“臣女志不在此。只希望能平安出宫,侍奉双亲到老。”
皇后颔首道:“人各有志,本宫不会勉qiáng你。日后陛下或许还会问你,你可要想好。”
我出身熙平长公主府,是不折不扣的骁王党余孽,便是恩宠再深,也不可能升居高位。即便将来我生了皇子,这孩子也绝无可能成为皇太子。颖嫔亦是。所以我和史易珠,是皇后眼中妃嫔的最好人选。我微一冷笑:“是臣女福薄。”
“福薄?”这两个字轻得像被阳光化去的雪片,从她苍白的双唇中轻轻迸出,似是玩味。“本宫有时候很想知道,倘若是周贵妃做了皇后,那会如何?”
我一怔:“贵妃已然离宫了。”
皇后恍若无闻:“她若成了皇后,陛下待她还会像从前一样好么?”
这问题听来不但愚蠢,而且无聊,更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意味。痴qíng之人总以为自己只在意真qíng,实则qíng之一字本是一道聚散无常的绚丽迷烟,真正让人执着又不甘的,是烟雾之后的种种不堪。连皇后亦不能免俗。“臣女不知。”
皇后道:“她最知道他的xing子,所以她走了,是不是?”
自从慎妃因擅论贵妃而自尽,周渊的名字和身份便是这宫里谁也不愿提起的禁忌,甚至在无人之处、私语之时,也绝口不提。皇后近乎呓语的自问,我无从回答。忽听皇后的口气由虚而实,似从云端落地:“慎妃不过随意谈了两句贵妃出走之事,陛下即便生气,也不会真拿慎妃如何,不过关几天,看在弘阳郡王的份上,也会放她出来。她何至于急着自尽?不是太不通了么?”
我心中一沉。自苏燕燕被带去掖庭属,皇后终是对慎嫔的死起疑了。然而这句话我不能不答,只得仓促道:“娘娘所言有理。”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果然听得皇后追问道:“那么依你看,慎妃究竟因何自尽?”
我宁定片刻,坦然道:“臣女斗胆猜测,慎妃娘娘是因惠仙之死,一时悲痛愧悔,才想不开。”
皇后睨我一眼,冷冷一笑。我视若无睹,缓缓添了茶水。皇后端起茶盏,忽又问道:“你的双亲如今已经脱籍,现下以何为生?”
我恭敬道:“臣女的双亲,现下依旧为熙平长公主殿下效力。”
皇后道:“以你的聪明才学,想来尊亲必定不凡。既已脱籍,何不去科考?好好谋划一个前程?为何甘心为奴为婢?”
皇后这话,明是问父亲,实际却是指着熙平长公主。我笑道:“臣女的父亲只是略通文墨,识得几个字罢了。正因如此,启蒙之后,父亲便请了夫子教授臣女,后来才能做柔桑县主的侍读。父亲最jīng通算术,做个管家正好,若去科考,还远远不够。”
皇后道:“你家中还有兄弟么?”
我答道:“臣女有一个弟弟,小臣女三岁。”
皇后沉吟道:“三岁,如今十三四岁,正是读书的年纪。”
我笑道:“臣女的兄弟的确在读书,臣女一家都盼望他能早日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