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启姐姐不会在意的。”
熙平道:“你倒是她的知己。可见这男子的真qíng也好,宠爱也罢,都是不牢靠的,你不争也明智。可是有一件事qíng你要清楚,咱们女子立身于世,要想过得好,只有依靠父兄丈夫。咱们要的也并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恩qíng,而是这恩qíng带给你的好处。你是正四品女录,御书房书佐女官,官称在八级女官之外,这可是皇恩殊宠。且御书房那地方,等闲妃嫔不能进。你既然做了这个女书记,可不要辜负了这千载难逢的机缘才好。”
我担忧道:“听闻陛下不耐案牍劳形,曾教了两个内侍在御书房中做秘书,不久都杀了。玉机不明白,现放着那样多的朝臣不用,为何要用一个小小的女子?”
熙平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文臣贪图安逸,大多反对北伐。自从第一次御驾亲征后,圣上便不大相信朝臣了,不然第二次亲征也不会让皇后监国。皇后如今是何qíng状,你可知道么?”
我叹息道:“听闻……不大好。”
熙平道:“这其中固然有废舞阳君胡作非为和后将军纵奴行凶的缘故,可皇后曾经大权在握也未尝不是被冷落的因由。封司政就是在皇后监国的时候被弹劾的,而弹劾他的几个言官都是苏司纳的门生,还有皇后的外甥吴省德。”
我微笑道:“而苏司纳却是皇后提拔的。”
熙平颇为得意:“不错。陛下这是疑心皇后讽喻苏司纳弹劾百官之首。虽然陛下未必瞧得上封司政,可皇后有此野心,大将军又有如此战功,却不得不防了。这中宫之位真是不好坐啊。”
我心念一动,微微冷笑:“当年弹劾封司政的人是苏司纳的门生和舞阳君之子吴省德,这可是省中机密。玉机也是因为帮皇后读了两天奏折,才知道的,一直不敢向外言说。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熙平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想来你也猜得到,就不必孤言明了。”
我拈起一颗酸梅丢在残茶中,轻轻一晃:“如今苏司纳已经是参知政事了。”
熙平似含无限感慨:“当年江南的成氏私开银矿,惹得龙颜大怒。偏偏有人不知死活,为成氏求qíng,为此陛下还斥责了苏参政。再加上苏燕燕被贬为宫女,苏参政不得不辞官。谁想得到竟还有今日?”说罢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说远了。如今朝臣不用,妃嫔不用,宦官又不能用,那不用女官还能用谁?女官没有根基,全然依附帝王,轻易不与外臣jiāo接,是最适宜的了。”
我摇头道:“可姐姐在宫中为宠妃,弟弟是龙卫副指挥使……”
熙平肃容道:“正因为你并非全无根基,所以入了御书房后,会更荣耀,也会更凶险。你除却要小心谨慎、公允持平,还要牢牢抓住圣宠,才能立足得稳。”她放缓了语气,定定看着我,忽然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自然,你若没有立下辅佐明君治理天下的雄心大志,自可不必在意圣心。可是,你既不在意恩宠又不要权势,那你还入宫做什么呢?”
我叹服:“殿下所言甚是。”
熙平神思驰远,淡淡一笑道:“还记得当年你入宫拜别时,孤曾对你说过什么么?”
沉香的香气寡淡如水,似穿过重重往事,已到qiáng弩之末。每一丝气息都勾起旧的回忆。“殿下当时教导玉机许多:英雄不问出处,不要画蛇添足,还有……或权倾六宫,或成阶下囚。”
熙平的眼中dàng起锋锐而明快的笑意:“不错。如今皇后病重,眼见是不行了。而你却进了御书房,做了她当日做过的事qíng。”说着笑容微冷,“‘权倾六宫’?‘权倾天下’亦不为过。只看你有没有这个心了。”
我双手一颤,沉在杯底的青梅滚了两滚,发出像心跳一样沉稳有力的声响:“‘或为阶下囚’,玉机亦不敢不牢记。玉机只想好生襄助弘阳郡王殿下,别无他想。”
熙平眸光一闪:“你倒不为玉枢的孩子想么?”
我坦然道:“玉机不敢忘记慎妃娘娘临终的嘱托,不敢忘记殿下的教养之恩,更不敢忘记父亲的遗志,还有这些年弘阳郡王待玉机的qíng义。玉枢的孩子我自然要待他好,但待他好也不见得就要让他做太子。玉机绝不改变初衷,请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