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_作者:小伍(807)

2017-11-04 小伍 古代言情

  我问道:“嘉定府毗邻黎州,殿下会带启姐姐上任么?”

  高旸道:“是。这一次我会带chūn儿一起去西南。”他的神色平静而坦然,语气中却隐含怜惜与愧疚。

  高旸去西南,我往东北,恐怕再无相见之期。然而这样的离别,因着彼此的平安,像从酷刑中挣扎出来的残缺躯体,让人倍觉幸运与宝贵,“王妃的身子如何了?启姐姐和高小姐都好么?”

  高旸道:“母亲已然痊愈。chūn儿和彤儿都好。”

  我淡然一笑,低低说了声好,便握着茶盏低下头去。从皇太子与三位公主在景园出事,我和高旸之间,最亲近不过是这样隔着数尺远静静相对,闲谈家常。虽然我有些好奇,但我不想去探究他为何突然与启chūn和好。我只知道,这样的qíng势,是我两个月前想也不敢想的。

  已经很好很好。

  船静静地行驶了许久,窗外传来粟米煮熟的香气,是船家在做饭。幽幽一缕,淡而深窈,如眼前所见,似huáng粱一梦。我轻轻道:“人生之适,亦如是矣。”[160]

  高旸笑道:“听闻你在宫中爱上了火器?”

  我一怔:“是又如何?”

  高旸道:“你知道如何分辨梦境与实境么?”我越发不解。他又道,“倘若你在梦中能画出一幅全新的火器图来,你便不是在做梦。”

  我笑道:“殿下此话何解?”

  高旸起身站在窗前,负手远观:“一个人在梦中是无法获得新知的。都说人生如梦,其实都是他人古旧的人生罢了。”说着一指窗外,“而时势如流水,一去不回,永远带着上游新鲜的雨气。huáng粱一梦,不过是活在过去的无聊之人所领会的无聊感悟。或者不妨换一种方式领悟——”

  我恍然道:“玉机许久没有听过新的道理了。”

  高旸道:“如似卢生一般,梦中一晃五十年,娶妻生子,登科进官,贬谪流放,再至于死,都如此清晰生动,那确可以说‘尽知之矣’,荒废余生也不可怕。但若没有,还是多向前看,少谈玄论虚的好。”

  我垂头一笑:“玉机从来不知道,殿下谈论义理竟如此新奇jīng微。”

  高旸微笑道:“你若和我在一起,我还有许多新奇jīng微的道理告诉你。”

  他这样开解我,无非是不想让我沉湎于过去的不快,打起jīng神好好生活。我低低道:“谢殿下。”

  高旸诚恳道:“是我当多谢你才是。”

  我一怔,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刘灵助的伪书之事:“殿下不必言谢。那封奏疏,我本来是不打算呈上的。况且所造伪书没有被发现,算是天幸。”

  高旸微笑道:“我谢你,是为你冒险来huáng门狱看我。自然,你为我犯欺君之罪,我更要谢你。”水光自肩头掠过,油壁上我的身影涣若云烟。他又道,“你对我好,我永远记住。”

  我叹道:“启姐姐好么?”

  高旸笑道:“你刚才已经问过了,她很好。”顿一顿,望着河面平静道,“想必她曾向你提起,我在狱中写了休书给她。”

  我终是好奇:“启姐姐是这样说过。”

  高旸道:“我写休书给她,是不想她随我一道……死。我本以为她拿到了休书,会心无挂碍地去西南侍奉启将军,哪知她仍旧在王府服侍母亲。不但如此,只怕她还救了你我的xing命。这些年她隐忍甚多,我不能再熟视无睹,弃她不顾了。”

  我知道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qíng,使原本一心想离开王府的启chūn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最期待的不寻常便是高旸的回心转意。无论如何,她等到了,“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高旸道:“你还记得父王的姬妾宋氏么?”

  “记得,殿下第一次来修德门接我出宫的时候,曾命宋氏跟车服侍。”

  “母亲生病的时候,这个宋氏对母亲诸多无礼,害得母亲郁结难舒,病qíng加重。”

  “此事听高小姐说过。”忽然心念一起,似乎明白了什么,“玉机记得,宋氏有个儿子。”

  “宋氏为父王生了一个庶子,今年虽然还不到十岁,在我的诸位弟弟之中,却算聪明伶俐。加之他母亲很得父王的宠爱,所以起了歪心邪念。”高旸微微冷笑,“竟妄想趁我在狱中之时,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