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还是十五年前我初入宫的chūn夏之jiāo,芳馨第一次将我唤做“女中君子”。从此以后,易珠、锦素还有施哲都曾这样唤我。君子?我何曾当得?
绿萼见我面色黯淡,以为我动了气,忙又转口道:“就当杜娇是为了升官,可姑娘久不涉朝政,他能不能当上宰相,姑娘也做不了主啊。”
我微微叹息:“你难道忘了?刘钜和银杏前些日子在洛阳办了一件案子……”
绿萼沉吟片刻,恍然道:“奴婢明白了!杜大人定是从哪里知晓了白大人和花氏之事,想从姑娘这里探知实qíng,再寻谏官狠狠参他一个私通女囚、贪赃枉法之罪。这样就能把白大人赶下去,自己做宰相!”
我叹道:“士庶不通婚,衣冠人家哪怕是把一个妾侍扶了正,也要被人讥笑,何况是看上一个女囚。白子琪出了这等丑事,这脸面名声,铁定是不要了,宰相之位自然也坐不长。”
绿萼道:“这杜大人的心思好深。”
我笑道:“这也是我胡乱猜的。否则一位炙手可热的诰命夫人,明知我闭门谢客,为何还要来碰钉子?难道真的是因为故人之qíng么?”
绿萼亲自从小丫头手中接过新沏的碧螺chūn:“当真什么也瞒不过姑娘的眼睛。人家才说一句,姑娘就知道下面十句。凡事看得太透,也太悲凉了些。姑娘喝口热茶暖暖吧。”
我握一握她沾染了碧螺chūn的香气和热度的指尖:“这么多年,若没有这点眼力,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只是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自始至终在我身边的,唯有你与小钱。”
绿萼含泪道:“姑娘也知道!若姑娘还疼小钱和奴婢,从此就别再出京了。”
我淡淡一笑:“近来自是不会出京了。杜娇迟早会从别的地方得知白子琪的丑事,相位不久就要更迭。我还想看这出好戏呢。”
绿萼道:“倘若罢相,陛下真的会让杜娇做宰相么?”
我摇头道:“除了杜娇,朝中有能有宠有资历的人也多,未必一定是他。朝中之事,与我们无关,猜也无用。”稍稍平息,端起茶盏,“是了,今日午间云弟从校场出来,要来这里用膳,厨下都预备好了么?”
绿萼笑道:“早已照姑娘的吩咐,按着公子的口味,都预备下了。”
心头有疲惫的满足,我起身叹道:“那就好。把衣裳换回来吧,顶着一头珠钗,怪重的。”
第十二章 福祸自求
回房卸了大半钗环,换了一身灰白色重练长衫。刚刚在西耳室坐定,二门便报朱云已入府,于是忙吩咐传膳。谁知空等了好一会儿,菜肴已传了一半,也不见朱云进来。正要命人去看,却见小钱气喘吁吁地跳了进来,一脸惊惶之色:“君侯,大事不好!咱们公子和刘公子在二门口打起来了!”
我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袖口撩翻了茶水,当啷一声,满地láng藉。热茶溅上鞋面,火辣辣得烫。绿萼惊呼:“姑娘小心些!”正yù拨开裙裾查看我的脚,我推开了她。
忽听窗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众婢仆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声叫唤“公子”。深秋的风猝不及防地扑了进来,驱散了一桌的热气,一如朱云惊怒发白的脸庞。朱云瞪起双眼,像煅得通红的两颗铁丸。他一进门便到处翻找,一面怒道:“二姐!你的火器呢?拿来!我要宰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烂臭厮、王八蛋!”
未待我回答,一个小丫头追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启禀君侯,刘公子刚才来过了,进了二门,又说今日时机不好,改……改日再来拜望君侯。”
朱云从屉子里翻出一柄双管铳,猛地回过头,一张脸几乎凑到了小丫头的额前,小山似的居高临下。“这臭烂厮竟然走了?!你怎的不拦住他!”小丫头从未见过朱云如此盛怒,耸肩埋头,瑟瑟道:“奴……奴婢拦不住刘公子。”朱云冷哼一声,提起铳就往外冲。
我赶忙当胸拦住,冷冷道:“你这般喊打喊杀的,刘钜怕了你,当然逃走了。”
朱云喝道:“二姐你让开!”
我纹丝不动:“你的铳里既没有弹子也没有药,如何与他斗?我告诉你弹子火药在哪里,你装好了再出去。否则他的含光剑那样快,我怕你不能活着回家去见母亲和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