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shòu!"
"连禽shòu都不如。"
叶冠语说着站起身,踱到沙发背后的落地窗前。茂业大厦的确占据着离城最显贵的huáng金地段,5A智能化写字楼,站在玻璃幕墙前,可以俯瞰车流如织的紫藤路和桃李街,这般高处望下去,万丈红尘,仿佛只是繁华一梦。真的是梦啊,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你现在心里还有恨吗?"欧阳昭问。
叶冠语望着远处的暮云山出神,眼里有一抹不可捉摸的恍惚:"有恨。"
"为什么?官司你已经赢了,虽然还没有宣判,但林希死定了,就算这件案子定不了他死罪,他牵涉几宗命案,又涉嫌研究和制造违禁药物,也足够让他死好几回的。"
叶冠语仰起脸,唇际浮出一缕冷笑:"是他自己挖的坟墓,跟我没有关系。"
玻璃幕墙仿如一面镜子,照出他消瘦的面容,即便如此,他仍然是那样的光彩照人、意气风发,走到哪里都有大批的随从人员和下属簇拥着,不苟言笑,一派商界贵胄的架子。他知道这样的生活很疲倦,但是没得选择,他的世界已经是这个样子,哪怕脱下这身西服,他亦回不到过去。万人中央,人来人往,他一定是最孤独的那个。没有什么属于他了,亲qíng、友qíng、爱qíng,没有一样属于他。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从此了无牵挂。
"那你还恨什么?"欧阳昭不无忧虑地看着他。
已经huáng昏了,斜阳一寸一寸地正从天边坠下去,叶冠语一动不动,呆呆地瞧着那一分一分移过来的余晖,远处的暮云山因为隔着墨河,看不真切,只有一抹淡灰色的影子映在天边。又是一年深秋时,山上的叶子该红了吧,很多年没去山上看过红叶了,他依稀记得那树叶的清香,仿佛过往的青chūn,在陌生的熟悉中透出久远的芬芳来。他其实很少回忆过去,不敢想,一想心就沉到黑不见底的深渊,挣扎着,浮不上来。他恨,他的确是恨的。
欧阳昭看着他的背影,只是摇头:"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恨什么,但老让自己这么恨着,自己也不开心啊。"
他的身子有些轻微的战栗,隐忍的悲伤翻涌而上,让他再也无法佯装坚qiáng,只有他自己知道,看似冷酷决然的他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嗫嚅着嘴唇,声音轻得像是梦呓,但欧阳昭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她不爱我……"
"我昨晚梦见回家了。"舒曼跟耿墨池说。
当时是在落日山庄的院子里,舒曼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膝上搭着毛毯,耿墨池坐在旁边跟她讲他在西雅图的趣事。院子里有株巨大的银杏树,落了一地金huáng的小扇子,仿佛整个院子都铺着金huáng色的地毯,舒曼就在那一地金huáng中央,和耿墨池说笑逗趣,看着日头渐渐西沉。
没错,舒曼躲到了湖南,在耿墨池的安排下住在落日山庄。耿墨池年初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一直在山庄静养,女友白考儿诞下的麟儿,已经满百日了,一周前刚送去湘北的父母家。因为耿墨池需要清静,孩子整天哭闹,考儿怕影响他休息就暂时回娘家住一阵,等他身体状况稳定了再带着孩子回来。
山庄里有专门从长沙湘雅医院请来的医护人员,随时观察耿墨池的身体qíng况,耿墨池倒还好,手术后恢复得不错。倒是舒曼状况很不稳定,身体非常虚弱,耿墨池再三问她要不要去住院,她始终不答应,说不喜欢医院里的气味,山庄地处长沙郊外,青山绿水很适合调养。
舒曼不敢告诉他实qíng。一个字儿都不敢透露,否则耿墨池肯定会通知她的家人,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已经七个多月了,胎儿越大,她心脏的负荷就越重,常觉呼吸困难,她真怕一口气没接上来,她就去了。不,不,无论如何要撑到孩子出生,那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给他的一个最弥足珍贵的纪念!
她欠他那么多,十几年的深qíng,她没什么可以还,替他生下这个孩子吧,她心里也会好受点。她不是不怕死,相反,她很怕很怕,每天早上醒来总要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然后本能地摸摸肚子,看小家伙是不是还在动。只要一会儿察觉不到动静,她就会很紧张,问医生孩子怎么不动了,医生笑着说,大人要睡觉,胎儿也要睡的,不可能一天到晚在肚子里手舞足蹈。她这才稍稍放下心……
耿墨池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她,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问她:"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别硬撑,自己的身体要紧,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