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很重。
我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何必呢,不就是钱吗,给她就是……让自己解脱吧,你难道到死还要被她缠着吗?还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的?”
他说:“那你就错了,考儿。我不久于人世,只要躺进坟墓就可以彻底地摆脱她,至于我的心,从来都是自由的,因为她从未拥有过我的心,她没资格,她不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把目光投向站在身后的祁树礼,期望他能帮我劝劝。可是祁树礼开口却说:“你说得很对,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否则她会以为这个世界全是以她的意志而存在,何况她还是把钱拿去给小白脸花,凭什么!”
我瞪他,他没理会,继续说:“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不要太为这件事烦心,我敢保证,她不会从你这多拿走一分钱,她也必定跟你离婚!”
“不劳你费心了,这是我自己的事qíng,能处理好。”
耿墨池感激地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我,伸手轻抚我的额头,虚弱地说:“她最近瘦了好多,还烦你多照顾她一点……她这个人呀,从来不会怜惜自己,Frank,我把她jiāo给你了,相信你能让她生活得很好的,对吗?”
我看了看祁树礼,立即被他的表qíng吓住了。他眼眶陡然通红,眼角渗出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悄然淌下,他当着他昔日的qíng敌的面淌泪?
“你不要说这种话,现在还不知道谁能最后留下来照顾她呢。”他说着我不懂的话,目光无限眷恋地停留在我的身上,“她爱的是你,纵然我再怎么对她,她也不会把爱从你身上转移过来,我已经尽力了,觉得好累……”
我低下头,什么都不想说。出了病房,祁树礼看着我,脸色变得肃穆起来,yù言又止:“有个不好的消息,想告诉你。”
“什……什么消息?”我本能地缩了下。
他看着我,眼神透着悲凉和无奈。
我一看他这样子就急:“什么事啊?你快说!”
他叹口气:“米兰要召开记者会,宣告《LOVE》系列曲原作者的事。”
米兰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她还嫌耿墨池死得不够快,她要掐断他的最后一口气。当祁树礼告诉我这件事时,我除了哭泣,什么话也说不上来。祁树礼叫我别担心,他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qíng,我知道他的底子,扯住他说:“你别gān傻事,现在够乱的了,让我去跟她谈……”
祁树礼不置可否,只说叫我别管了,他来想办法。结果这事还没了,安妮也来添乱了,她突然提出搬出去住,让我们每个人措手不及。
祁树礼伤心yù绝:“难道我们所做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多余的吗?”当时是在近水楼台的客厅里,面对哥哥的质问,安妮只是答:“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没有人把你当累赘,这阵子因为你哥哥的状况很不稳定,所以忽略了你。难道这就是你弃我们而去的原因吗?”祁树礼的声音都在颤抖。
安妮看不见她哥哥,但目光终于还是有些不忍。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阵子她很少到医院探望耿墨池,而且听保姆讲,她经常一个人坐车出去,去哪里了,去见谁,没人知道。祁树礼想问个明白,她却别过脸一声不吭地摸索着上楼,重重地关上了卧室的门。我和祁树礼面面相觑,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环顾富丽堂皇的客厅,竟有种风雨yù来的压抑和yīn沉。
我在内心还是责怪安妮的任xing,她是否知道,她的哥哥在死亡线上挣扎得有多痛苦、多艰难,时常陷入昏迷,而且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祁树礼派人从上海、北京请来最好的心外科专家,每天二十四小时一刻不停地对他进行观察和检测,但若离开那些仪器和管子,他一分钟都活不下去。每天,我都趴在病房的玻璃窗户上,看着他靠机器维持着脆弱的生命,看着chuáng边的各种仪表不断显示的不同的数字。我的眼泪哗哗地涌出来,模糊的泪光里他的脸遥远而陌生,说什么一生一世,一生一世那样久,是他放弃,还是我坚持不了,到了现在,时光的钟摆突然就止步不前,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永恒”,我宁愿不要!
但我没法恨他,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可怜的人,生命的存在,如今对他而言只是仪表上闪烁着的枯燥的曲线,现实世界实际已经远离他,而他却浑然不觉。他知道米兰要召开记者招待会的事吗?他知道安妮要离开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