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破学校里的学生全都不爱念书,但父母们又不放心那么小就让自家孩子去混社会,所以一股脑儿将他们全塞到这种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的地方来了,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陈沉像是唯一的一缕清风。
康婕记得他们刚在一起的那会儿,陈沉每天都要去网吧玩游戏,她就在旁边上网看看小说,隔一会儿他就会凑过来握一握她的手。
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是在秋天,他们一起去爬山,漫山都是金huáng的树叶,她穿着一件紫色毛衣,傻乎乎的像个直立行走的茄子。
爬到半山腰时她死都不肯继续了,陈沉停下来哄她说,爬上去了有奖励。
奖励就是一个吻。
那是彼此人生中的第一个吻,两人都没有经验,瞪着眼睛看着对方,最后还是陈沉用手把她的眼睛挡住了。
因为青涩所以有些笨拙,但即使笨拙,也是纤尘不染的笨拙。
虽然后来嫌隙渐生,但康婕不会忘记那个huáng昏在喧嚣的晚霞中,他背着她从山顶一步一步往下走的场景。
路面上都是金huáng色的落叶,脚踩在上面会听见轻微的碎裂声,从逆光的角度能看到他轮廓边的绒毛,康婕心里一动,有一种很柔软,很柔软的感觉弥漫开来。
最美的不是那条山路上的落叶和不知名的小花,而是她爱的人留下的一步一步甜蜜而踏实的脚印。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让她觉得自己被爱,让她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人。
和世界上的很多qíng侣一样,他们说过相亲相爱之类的傻话,但也和世界上的很多qíng侣一样,他们没有说到做到。
就是因为她太念旧,太记得哪些过往的美好了,才会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弄得自己的生活苦涩不堪。
在街口见面的时候陈沉一脸菜色,一看就知道他昨天晚上又没睡觉,他愁眉苦脸地对康婕说:“我怎么知道我会输啊!前面一直赢,我cao,谁晓得最后一把全输了!”
康婕冷冷地看着他,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过自己,忘掉吧,忘掉他穿浅色衬衣笑得像个孩子的样子,忘掉他曾经眉飞色舞地替她庆祝生日,忘掉在炎炎夏日等得快融化的冰淇淋,忘掉那些美好的日子。
忘掉那个明媚茁壮的少年,看清楚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赌徒吧。
可是没有用,那些镂刻在青chūn最初期的记忆,磨灭不了,尤其在难过得想着gān脆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反正活得这么累的时候,那些记忆总会从尘封的匣子里扑腾出来。
悲伤是开启那个匣子的钥匙,它们总被痛苦唤醒。
一言不发的康婕甩了几百块钱给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被陈沉一把拉住,他眼睛里的那些关心倒不是装出来的:“怎么啦?又不是不还你,过两天翻本了带你去买衣服行不行?”
康婕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看yīn沟里的老鼠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立刻,他的脸色变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康婕一声冷笑,被刺伤了?原来他还有自尊的啊,她撇撇嘴:“算了,我是心qíng不好,不是冲你来的,你好自为之吧。”
她刚要走又被陈沉拉住:“有什么事让你心qíng不好不能跟我说啊?”
“关你屁事啊。”
月光下陈沉的脸看起来又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gān净,明亮,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飞过蔚蓝天空的白色纸飞机。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奔腾而出。
过了几天康婕来找我,跟我说了这件事:“陈沉找兄弟把那个阿龙打了一顿,打得好惨啊,脸上都是淤青。”
我愣了半天:“陈沉是谁啊?你新jiāo的男朋友啊?”
她也愣了:“你不记得了?我的初恋啊,你还见过他一次啊,不过你说你不太喜欢他,我就再没让你们见过面了。”
满肚子心事的我根本无暇在往事里找出和“陈沉”这个名字有关的细枝末节,这么多年来康婕也jiāo了不少男朋友,我哪里记得那么多甲乙丙丁,我哪里还记得我之所以说不喜欢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生,是因为他趁康婕去洗手间的时候跟我要电话号码。
现在的我尚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何况是当时的我。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根本就忘了当时的我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呀一眼之后起身就走,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康婕一把抓住我,问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