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甫在陆子冈说的时候,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甫儿,来,不要怕。”
仅仅四岁的岳甫,看着身带木枷蓬头垢面满身是血的年轻男人,几乎认不出来那是他曾经英明神武的父亲。
临安的闹市街头,成千上万的民众自发地聚集起来,却诡异地寂静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泣间歇地响起。那道道指责的目光如凌迟在身,让推搡着年轻男子的刽子手感到压力十足,也没勇气阻止对方的举动。
罢了,反正又不是要劫法场,晚点时间上路也没什么。
被娘亲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岳甫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咬着牙一步步走近刑台,那木台子已被成年累月堆积的血液染成了深黑色,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父亲……”岳甫颤抖着唤道,他虽然年纪小,但也能从家人的表qíng和态度推断出来一切。他们家相当于被整个软禁在了府里,那个总喜欢抱着他骑大马的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昨晚奶奶大哭了一场就病倒了,连今日都没能起得来身。他有种预感,今天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了。
“乖,父亲去陪爷爷了,这个是岳家长孙的东西,父亲本想能再多留一些时日,却不曾想必须要给你了。”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却还是会在见到家人的时候内心酸楚。他把手中一直攥着的子辰佩递给了还蹒跚学步的长子,眼中却看着不远处怀抱着不足一岁的幼子的妻,殷殷嘱咐道:“我不想望子成龙,只想自己的儿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
岳甫被刽子手无qíng地拉开,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眼睁睁地看着血光漫天。
他没有哭。
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一只小手都无法攥紧的子辰佩,那上面还残留着父亲的鲜血,眼中凝聚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彻骨仇恨。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会犹豫选哪边的牌坊,因为只要我跟着你一起就可以。”也许是因为想起了幼时的记忆,岳甫的神qíng又冷酷了几分。
陆子冈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好吧,他是不会告诉岳甫,这枚子辰佩是他在执法处大堂等得闲极无聊的时候,从一条博美狗的口中用一颗水果糖换来的。哦,那条博美长得是有点奇怪,眉心那里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蹭了点青色的污渍。
岳甫从怀里掏出那枚本属于陆子冈的子辰佩,沉声叹道:“你手中的那枚子辰佩,是我祖父当年所佩,传给了我父亲,最后……传给了我。”
知道岳甫口中的祖父和父亲,就是史书上大名鼎鼎的岳飞和岳云,陆子冈的心qíng就难掩激动。不过他小心地把这份激动隐藏在心底,而是依旧平静地说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是jiāo换过来,还是不换?当然,我要客观地承认,现在是你的决定比较重要,我反正是打不过你的。”
“但是,有一点我要申明。”陆子冈晃了晃手中子辰佩,“不管我手里的是哪个子辰佩,我都要把它丢进青铜瓮中,这一点毋庸置疑。”
岳甫紧握右拳,手背上都迸出了青筋,显然陆子冈的这个提案让他难以抉择。
在jiāo换子辰佩的那一刹那,他就想着在离开前一定要把他的那枚子辰佩找回来再离开天光墟。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此人看穿,虽然走出天光墟早日为祖父和父亲洗清冤屈非常重要,但他却从未想过要把祖传的子辰佩给搭进去。
那上面,还残留着父亲的血渍,正如同他心头的仇恨,一日也没有消磨。
父亲的遗言虽然是不赞同他重蹈覆辙,或者把国仇家恨背负在身上,但他的意愿,就是如此。不过,这人说的一句话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不禁一怔。
不管做任何事,不是成功就是失败,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就算再思考选择犹豫踌躇也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何必làng费时间呢?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吗?
看来,他要学习的还很多呢…… “我输了。”岳甫主动上前,把手中的子辰佩朝陆子冈递了过去,“我们jiāo换吧。”
陆子冈坦然地与之jiāo换,反正天光墟有等价jiāo换的法则,他倒不怕岳甫这种时候出什么暗招。失而复得的子辰佩落入掌心,陆子冈感慨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一会儿就要投入青铜瓮了,他可要赶紧多摸两下,等回去说不定还能自己刻个赝品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