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清欢_作者:南东北西(46)

  他悲愤于顾家蒙污的世代清名,他心痛于母亲瘫痪的下半身,但他的心这样凉,是因为他看到了乔志国的意气风发。是谁,这样知根知底打蛇七寸正中要害?是谁,这么了解个中体系、瞒天过海庇下欺上推波助澜?是谁,抵得住贺父钟家的高压调查,阵脚稳健?

  可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钟家无力动他,贺父更是避而不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意冬,主谋都已落网,让你父亲安息吧!

  贺迟再次回来,与他并立在顾父的遗像前,他问:“你打算怎么办?”

  那时的顾意冬早已心力jiāo瘁,但他的声音坚定,没有一丝温度和起伏:“他必须还。”

  孤身站在贺家宽广的客厅中,贺镇凯坐在红木沙发上,手敲着jīng致的雕龙扶手,语重心长地说:“意冬,不是贺叔不肯帮你,你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qíng况,要动老乔那是非常困难的,他这个人老练jīng明得很!而且,他现在在等位子,还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提,他一旦提了,那我一个搞不好可能就去陪你爸了。我知道你跟贺子铁哥们儿,他这回去了天天挂电话问我。他脾气冲,我也没法说,但我从小看你长大,我知道你是个知qíng明理的孩子。我跟老顾同僚一场,还那么多年邻里住着,他的事我也非常惋惜痛心哪!”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单薄地立在那里,没有前路没有后路,只能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根:“贺叔,我知道这一年来您为我爸的事费了很多心!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如今……难道您就甘心看着乔志国飞huáng腾达?!贺叔,乔志国比您年纪还小点,他要升上去了,多少年都不能动,而且您也说他非常jīng明老练了,错过了这次机会,等日后再就更难了。而且,这次钟家和我爸的那些学生更是鼎力支持,大家一起协作几率还要更大!贺叔……求求……您了,除了您再就没有人能扳倒他了!”

  贺镇凯垂着眼睛,他自然是知道这些利弊,可是……他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出奇清秀的孩子,冒这么大险值不值?

  “意冬啊,你这孩子很聪明,我就跟你说实话——我并不是最近才怀疑的老乔,这之前我也很留意他。但是他这个人,老谋深算到了极点了,极其谨慎!咱们查了这么久,你知道现在的证据太单薄了,顶多定他个渎职罪!你知道渎职罪这可是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罪,老乔跟上上下下的关系从来就很好,这搞不好啊,扳不倒他,再得罪上面,我们包括老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你应该知道,如今qíng势很微妙,求的就是一个稳字啊!”

  “贺叔,既然您也知道如今正是qíng势微妙的关头,那就更不能稳了!您稳了,乔志国必定上位!您的才gān魄力大家都知道,他又怎么能让您起来?贺叔!我们如今证据在手,只要豁出去一搏,您不只扳倒了乔志国,还能得到钟家和我爸那么多学生的支持!最主要的是民意舆论!这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顾意冬走后,贺镇凯闭着眼坐在原位。

  这个孩子,虽然年轻但思路很好,也句句在理。可是当人到了一定位置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开始变得异常谨慎,每一个动静都要反反复复深思熟虑,如果现在不亮底牌出来……等老乔上位……他一定知道自己最近在查,那么以他们之间互相的了解,老乔猜得到他手里握着证据,那他一定会拉拢自己,并且承自己这个qíng……这样……走得是不是更稳妥些?

  “爸!你又在这里装雕像!”一声脆喊打断了他黏稠的思路,是他的宝贝女儿贺夕,十八岁,刚上大学。其实他心里更偏爱他的儿子贺迟一些,因为那孩子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飞扬洒脱,无惧无畏,敢闯敢拼。但是他妈妈生过他没多久就去了,自己又忙,从小这孩子就叛逆得跟野马似的,总是跟他不亲近。而贺夕是他续弦后生的孩子,天真烂漫,爱撒娇黏人,也算填补了他心中的空虚。两个孩子只相差三岁多,他知道贺迟也是怨他再娶得太快,可是总是有些事qíng不是孩子们能理解的,他想。

  他还记得贺迟非要出国去闯,走前自己把他叫到眼前,犹不死心地劝:“贺子,你真不考虑考虑?你就先去B大,先在校党委gān,一步一步走,不比你出国受苦qiáng?你说前些年,让老爷子给整到部队去,这还没消停几年又要出去,你说你……”贺镇凯从不心慈手软,但对自己这个没妈的儿子却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