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_作者:顾了之(3)

  车内,婢女拾翠见她形容疲倦,鬓发湿漉,连忙捻起一方素绸汗巾替她擦拭,边道:“小娘子可是魇着了?”

  她回过神,摇摇头,拿起一面铜镜照脸,掌心压压面颊:“没事,就是梦见有人夸我美。”说罢眨了两下眼,“怎么说的来着?哦,绝色。”

  拾翠噙笑看她。小娘子的样貌当是生得无可挑剔。眼见得冰肌玉肤,chuī弹可破,黛眉如远山,俏鼻若琼瑶,尤为惊艳的,是一双形似桃瓣的眼,秋水横波,潋滟迎人。

  她附道:“那这人可是个有眼光的。”

  元赐娴点点头,深以为然,完了朝车帘外问:“拣枝,再多久能到长安?”

  “小娘子,就快了,大约午时。”

  她想了想吩咐:“改道走城东延兴门,咱们去漉桥看看。”

  马车拐了道弯,待巳时过半便绕行到了漉桥。

  此桥去延兴门数十里,算得上沟通西东的冲要,素是城中人与东游客折柳惜别之地,因桥上送行者莫不销魂断肠,亦称“断肠桥”。

  仲夏五月,艳阳当空。漉水河面波光粼粼,如生细皴,两岸绿柳覆荫,再远些是数十棵花期将尽的槐树,白槐花铺落一地,远望宛如积了层厚实的雪。

  拣枝将马车停在桥边,当先下去,掀帘向里道:“郎君,漉桥到了。”说完见元赐娴利落步出,心下不由猛地一跳。

  她随侍小娘子多年,倒见惯了她艳丽姿容,只是此番远赴长安,为图行止便宜,小娘子一路皆作男装扮相,眼下身穿月白圆领长袍,头戴青黑软角幞头,足蹬乌皮靴,便似个翩然俏郎君。这一举手一投足,险些将她的魂儿也勾了去。

  元赐娴略一停顿,抬脚往桥上走去。

  她头一回做那怪梦,恰是昨年进京受封途中,到长安后心生好奇,便走访了附近包括漉桥在内的几座石拱桥,却不敢肯定究竟是哪处。如今好歹能够确信了。

  青砖垒砌的石拱桥巍峨古朴,长不见尽头。

  元赐娴在桥上站了些时辰,细细环顾一圈,忽然问身后婢女:“拾翠,你说,若城中要犯意yù出逃,选择此桥是否明智?”

  “漉桥通往东都洛阳一带,婢子以为,要犯经此混入繁华地界不失为良策。郎君何出此言?”

  她葱根般纤白的食指点在桥栏上,轻敲了几下。话虽如此,但逃到这桥上被乱箭she死也太窝囊了,想想就很失风度。

  她叹口气,不答只笑:“饿了,进城吧。”

  “拣枝牵马喂食未归,郎君莫不如在漉亭稍候。”

  元赐娴点点头。

  漉亭是设于此桥的驿站。渐近午时,桥上来往者络绎不绝,倒是这座朱瓦长亭隔绝熙攘,十分yīn凉。

  却不料元赐娴刚在曲栏边的美人靠坐下,便有一阵急促步声自长亭两头齐齐传来。

  一群家丁打扮的男子来势汹汹,她立时戒备起身,随即听见个甜糯的女声:“不得无礼,这位可是我救命恩公!”

  一副包抄架势的家丁们稍稍散开一些。一名身着鹅huáng色罗衫的少女提了裙摆匆匆奔至,正是说话人。

  元赐娴奇怪地瞥瞥她:“小娘子是否认错了人?”

  她刚到长安,鞋底都还没踩脏,哪里救过什么人。

  这huáng衫少女一头乌发梳作鬟形,看来尚未成年,个头也比元赐娴矮几分,倒是五官生得十分jīng巧,说话间,一双晶亮的鹿目顾盼神飞。

  她似乎看元赐娴看呆了,还魂后忙答:“恩公不记得了?昨年初chūn在这漉桥,恩公曾救奴xing命,奴也曾自报家门。”说罢也不管元赐娴是否存了印象,上前几步,眼底微露羞怯之色,“奴寻觅恩公整整一年,一心只盼以身相许。如恩公尚无妻室,奴愿以此报当日之恩!”

  拾翠会些功夫把式,见她莽撞凑近,下意识将手中未出鞘的障刀一提,横在她与元赐娴之间。周围家丁一骇,亦纷纷摆拳防备。

  好端端的,四下霎时剑拔弩张起来。

  元赐娴听她一口一个“恩公”,着实懵了懵,待仔细瞧过她脸容才依稀想起,昨年走访这座漉桥时,的确生过桩意外。

  彼时桥上人cháo汹涌,一男子御马不当,惊慌失措地连人带马冲进人群。她躲过马蹄后,见一旁并肩的两名娘子被冲撞得连连bī退,将将就要后仰翻出桥栏,qíng急之下便伸手去拽。虽未能将两人一道救了,却好歹扯着了一个,免于落水的,似乎就是跟前这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