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独归斜阳远_作者:无处可逃(63)

  阿思钵侧耳听了会雨声,薄唇轻动,缓缓道:“阿姐,如今一切有我,我不会再叫任何人欺凌我们姐弟。”

  阿丽白望向窗外,并不yù叫弟弟看见微红的眼眶。

  正当寂静之时,忽然有人轻轻扣了扣门,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宋先生到了。”

  阿思钵站起来,低声道:“阿姐,我先出去一下。”

  阿丽白将他送至门口,望着他如今隽长挺拔的身姿,宽阔平坦的双肩,眼前的光影忽然扭曲起来——望见的却是一副模糊不清的画卷,一对极小的孩子,在漫天飞落的大雪中相依相靠,男孩儿脸烧得通红,喃喃的唤着阿姐……阿丽白回身,望向桌上他带来的那一包零碎小物,心中百感jiāo集。

  “宋先生何在?”

  “在前庭候着。”

  “陛下呢?”阿思钵脚步不停,长廊两侧竹叶被雨水擦得梭梭作响。

  “陛下还在批阅奏折。”

  “如此,今日我就带宋先生过去罢。”阿思钵远远瞧见宋宇的身影,淡淡道。

  皇帝看着宋宇对自己行礼,便略带了兴趣打量他:相貌平平,只是神色间不卑不亢,那双眸子倒是有些晶亮,甚是平静无澜。

  “听闻宋先生带了《言事书》给朕?不知这万言说的是什么?”皇帝一边翻着手中的册子,上边密密麻麻全是汉字,末了,他将折子一合,道,“先生不妨当面说给朕听听。”

  宋宇沉吟片刻,笑道:“一时却也说不清。不如这样,陛下有什么想知道的?”

  皇帝的手指在桌木上轻轻敲击,屋外雨水滑落,扣扣声不绝于耳。

  “治国之道,当以何者为先?”

  从古至今,不少君臣初次见面,君主往往就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既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询问,却又带了几分考验之意。

  宋宇接口道:“择术为先。”

  皇帝淡金色的眸子注视着这个越人,有几分凝重:“先生请细说。”

  “先帝入主中原,曾言道:‘虽得越人亦无用,不若尽除之,使糙木畅茂以为牧地’。如今汴梁城内外,土地肥沃之处,尽为牛马牧地。数十年至今,此国策未得改变。若是陛下能一统南北,也是要在临安城内放牧么?”

  皇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越人。他说着极为流利的真烈语,甚至能将先帝的诏令复述得一字不差——可皇帝已经隐约的抓住了他要说的意思了,那些话语,模糊的和自己所想的契合……

  “去年冬日,北方诸部牛羊冻毙过半,朝廷虽努力赈灾,只是依旧不能盖全。牧民既然无法生存,自然有马贼横行。马贼横行至此处,诸位长官是前朝越人,不敢管事。而越朝遗民又失了土地无法耕种,本就苦不堪言,被劫掠之后,只能偷渡。这样一场风波,从北至南波及而过,无人得以幸免。民益少,地益瘠。”

  “陛下可曾想过,假若这中原土地不荒,则救济之粮可从汴梁路出,远至西京路。局面便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越人有句话唤作‘民不患贫而患不均’,如今朝廷之政策,先使南北不均;不均之后,百姓又越发贫穷,连温饱都不能至。国家自然动dàng不休。”

  “是以,民生不济,此是一大弊也。”

  皇帝微微抿唇,淡淡道:“还有什么?”

  宋宇并无惧色:“其二,真烈立国至今,因循末俗。恕糙民直言,真烈之纪纲法度,皆粗疏苟简,不足以法,亦不足以流传后世。真烈人热衷武功,于开疆拓土或不可缺。只是制作礼乐、以文太平,更是措天下所必须。如今真烈政区、科举、官吏设置,皆循越朝例,其制又不及南越成熟,是以诸事有不顺之感。法度不明,此乃第二大弊。”

  天色已然转为深稠的浓蓝。皇帝站起来,静静立在窗前,雨声萧萧。他负手而立,从侧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qíng。修长的影子落在了漏窗外的竹枝上,叶随风动,扑簌作响,可唯有黑影岿然不动。

  “陛下,万言书说到底,只有一句话罢了。”

  “先生请讲。”

  “变风俗,立法度。”

  皇帝良久不语,他只是从窗前慢慢的转身,回到桌边,重又打开了那本奏折,目光扫过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