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而美丽。
就在离大运河不远处,我竟和小厮走散了。
心里一阵发虚,可走了一小会,就见到了波光粼粼的大运河。
两岸种满了杨柳,随风飘摇。漫天都是白色的飞絮,轻飘飘的落在水面上。
那一刻,我忘记了走散的恐惧。
只是可惜,乐极生悲,一个不小心,竟跌倒在地。看着膝头刺目的鲜血,竟一时按捺不住,哭了起来。现在想一想,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哭泣。因为那个时候,有个人对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句话,我不知多少次在书里见过,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我的记忆如此深刻。
以至于这么多年,我还是忘不了那个人,说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
不错,就在那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子。
说实话,我从前并不大会看女子的容貌,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相信她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明眸皓齿,乌鸦鸦的头发,还有浅浅的梨涡。看这一身衣饰,大概也是哪家的小姐,兴许是和我一样,溜出来玩耍的。
想到此处,油然而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而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近看时,只觉得她的眼睛,似琥珀一般的透亮。
只知道我浑身都无法动弹,就那样痴痴的看着她。
她的视线却落在了我的膝盖上,还刮了刮我的脸,“男孩子哭起来很丑哦。”她的指尖带着丝丝的凉意,滑腻的如同美玉。我立刻挥袖擦gān了眼泪,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太过难堪。她低下头,掏出帕子,掀开了我的裤管,“你流了好多血。”竟是那样的gān脆。
而我听见她身后的小丫鬟倒吸了一口气,“小姐……”
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些大道理,我都明白。
想必她从小也受过这种教育。
可是那时,yīn错阳差也好,头脑发热也好,我只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只一眼,我便知道,她同我一样,都是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大户人家出身。只因为那帕子,被她绞成了一团,系得乱七八糟。
可是说也奇妙,之前那钻心的痛楚,渐渐模糊。而我竟荒唐的渴望,这伤口能深一些,能大一些,这样她就能在我身边待得更久。“还痛不痛?”她抬头问我。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眸,说不出话来,许久许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不可闻,“很痛……”
不是第一次说谎,可比任何一次,都令我煎熬。
我不想欺骗她。
可若非如此,我有一种预感,她很快,很快就会离开我。
我是如此的眷念,她在我身边的这种感觉。
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只知道我的心,在此刻,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我就瞧见四五个婆子朝着这边急急奔了过来,我知道,那是寻她的人到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只知道我蔑视了所有的礼法和规矩,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人海茫茫,若是连她的名字也不知晓,那极有可能,我们就此错过了。
她的笑容,似三月的桃花般明媚,“我叫沈紫言。”
沈紫言,我在心里默念了半晌,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急急说道:“我叫许熙,住在金陵城……”时已是huáng昏,人声鼎沸,我的声音,很快就被人cháo淹没。也不知她是否听清了,只知道她离去的时候,回眸一笑,我那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而她终于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海里。
我看着大运河彼岸的烟火,心里绽开了一朵朵旖旎的花,突然很想很想,同她一起离去。
回到舅舅家以后,那一晚,我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择chuáng,睡眠如此的深沉。而我再次见到了她,不过可惜,是在梦中。梦中她一身嫩鹅huáng色的小褙子,分花拂柳,冲我微微一笑。那时我只道她太过美丽,令人惊鸿一瞥,再难以忘怀。
没有人知道,在扬州逗留的日子,取巧也好,哀求也好,我每日必然要去大运河走上一遭。一呆就是一整天,我的父母只道我是魔怔了,被这大运河的风景迷住了。唯有我自己知道,我眷念的不是这条河,而是在等待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后来我渐渐明白,那便是千百年来,世人不齿却又隐隐期待的,爱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