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十五岁的午后,当我在雪làng纸下不知多少次描绘下她的容颜时,我就想,这就是爱qíng了啊。只是并没有觉得欢喜,反而有无限的苍凉,从脚下绕出来,将我的心团团绕住。这么些年,这么些年,连见一面,也成了奢望。
而我的心,空dàngdàng的,若有所失。
我无数次想,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心底有一处告诉我,无论她变成何样,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
书上的知了,一声一声,扰乱了心绪。
许焘进门时,我隐藏不及,竟被他窥得了雪làng纸上的那个人。
他谑笑不已,连连追问是谁。
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这么多年,我是如此的想念她。
以至于,到如今,我的心是这般苍老。
伴着炎夏的灼热,我温声细语的,对他说,她的故事,和她的过往。本以为听到的会是一片嘲笑,可他出奇的认真,还鼓励我要继续等待下去。
他不知道啊,等待一个看不见将来,看不见过去的人,是一生的苍老。
可是我并不后悔。
几乎翻遍了扬州城,可仍旧没有她的消息。扬州城姓沈的人家本就不多,来来去去那么几户人家,我将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可我不想放弃,只是全天下这么多沈家,她到底,在何处,始终是我心头,解不开的九连环。
环环催人老。
三年过去,状元及第,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人前笑语莹然,而人后,唯有我自己知晓。这一生,纵然位极人臣,也无法填补心中的缺憾。所谓荣华富贵,不过转头一场空。与荣耀同时而来的,还是一户户人家的说媒人。明示也好,暗示也罢,我心中只有那一片明月光。
父母始终不解,我为何如此执拗。
可只有我自己明白,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人?
午夜梦回,屡屡想起年少时和她的初遇。时日久了,有时候也怀疑是一场梦境。可这时候,看一眼她留下的帕子,又觉得如此真实。随着时间过去的越久,我就越发的想念她,连一向支持我的二弟,也开始动摇,劝解我放开手去。
我唯有苦笑。
说我痴也好,傻也好,人生难得有值得一个痴傻的人,何乐而不为?
浑浑噩噩间,听见父亲说,要去空明寺还愿。
不过是例行的事qíng,就那样百无聊赖的,到了空明寺。
山门前满是人群,见了我,都发出啧啧称赞声。我只是微微的笑,心如古井水,不起一丝波澜。而就在那万千人群中,我不经意朝着远处望了一眼。只一眼,我便相信,这种命中注定。
我竟又见到了她。
她一袭白衣,立在山门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宇间有淡淡的哀愁。
就是那个人啊,不会认错的。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的容貌,已经和往昔大不相同。
可是我心里的悸动,却无法隐瞒。
我们,又见面了。
沈紫言。
接下来的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在空明寺内,我们难得的说了几句话。只有我自己晓得,看似平静的面上,掩藏了多少波涛汹涌。她似乎不记得我了,望着我时,目光温和而陌生。
心头有一处,微微的刺痛。
转念想一想,又觉得庆幸。毕竟过去这么多年,能在这里遇见,已经是上苍的恩赐。
哪怕将我忘得一gān二净,那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还在这里,那便足够了。
后来见到了福王府的三公子,靠近的那一刻,也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竟觉得隐隐有一股敌意。他身后跟着的,自然是绮梦楼的西晨风,只是不知他们此行是为何。世人皆以为,杜怀瑾是有着断袖之癖,玩世不恭的富贵公子,可我分明窥见了他背后的抱负。
皇上昏庸又多疑,在这种qíng况下,或许醉生梦死,是最好的掩藏。
事实上,在这朝堂上,哪个人,不是带着面具做人?
只是这一次,照旧是和她匆匆分手。
向空明寺的住持打听,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沈尚书的女儿。我唯有苦笑罢了,沈尚书和我父亲,是关系甚好的同僚,少年时就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号,只是想不到,一直寻觅的人,远在天涯,近在咫尺。
也不知是该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怨恨上苍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