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大人谈商利,大人却与我谈民生。”她于今夜头一回面露微笑,“却是没有法子再谈下去了。”
沈知书回以微笑,“那便谈些其它的。上一回于互市大典之上,我见严大小姐与来贩商马的北戬商贩言谈甚欢,是严氏亦有意于贩马?”
严馥之摇头,“是我想要买马,与严氏生意无关。”她见他目色探究,又进一步解释道:“家父在冲州府养有数十匹良骏,我自幼便喜骑马。此番人至青州,平日里没甚么可消遣的,便叫人在东郊买了块地,想要建个马场,聊以自娱。”
须知这养马一事极是耗财费力,然自她口中轻巧道出,却像寻常之事一般。
……
沈氏自不如严氏富足,然论起这富足一事,天下又有谁比得过皇家?
他与沈知礼自幼习马皆在御用上林苑,所骑之马皆为jīng挑细选的御马良骏,所师之人皆是宫中禁卫翘楚之辈,放眼这天下,能享得这等恩典的,又有几人?
便是倾国富贾,亦不能比。
……
沈知书自然不会说这许多,仅道:“舍妹也爱骑马。来日若得空,或可一睹严大小姐驰骋英姿。”
此时夜渐深,他的神色依旧寻常,而严馥之只当这是他的客套话,便亦客套回道:“若来日得空。”
头顶朱亭一角灯烛闪灭,她方觉出二人已聊了这么久,而其余商贾至此时仍未出现。
而府衙中人适时来报,道今日飞帖派得仓促,所邀其余几家今夜皆有事,怕是无法前来赴宴了。
沈知书颔首以示知晓,并无愠色。
严馥之闻之,则向他告辞道:“既如此,我久留于此也没甚么意思。关于北境互市诸事,若大人还有什么要询问的,便择日再邀众人共聚相叙罢。”
说着,她站起身,行了个浅礼,就要离去。
许是忙了一日本就疲乏,兼之坐了太久,她竟在转身之时足下不稳,险些趔趄跌倒,而沈知书在侧,眼明手快地伸臂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稳。
在这略微惊心的一刻,严馥之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臂,只待彻底站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即将手松开。
阔袖曳dàng,一抹翠色浮于腕间。
沈知书看清,更觉方才握在掌心中的肌肤细腻柔滑,令人心驰神往。而她那下意识的主动一握,则更令他心旌摇dàng。
在那一刻他内心中的喜悦之qíng几乎难以掩饰,可他却仍旧成功地维持住了如常神色,对她微笑道:“慢走不送。”
(五)
接下来的事qíng就显得极为顺理成章了。
知州府衙第二回去严府请人,是胡越林亲自登门拜访的。他向严府下人说明来意,便不急不躁地在门厅等着,叫人去向严馥之传话。
而严馥之得闻府衙来意,说不惊讶是假的。
原只当那一句“若来日得空”是沈知书的客套话,谁知他竟真的再度派人前来,请她拨冗前赴骑习之约。
她几乎没有多想地便应承下来。
在更衣束发准备出行的时候,她方缓缓觉察出,对于这qíng理之外的邀约,自己内心深处当亦是有些盼望的。
待至前厅,严馥之看见府衙来人是胡越林,则更在她意料之外。
这个沈知书从京中带来青州的心腹亲随,在知州府衙上下的地位自不必多言。此番竟是派他亲自前来,倒令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沈知书此邀的真心与诚意。
胡越林看见她,态度恭敬而温和,俯身抱臂地向她行了礼。
严馥之一怔,连忙回礼道:“胡公子多礼了。哪里有官衙中人向庶民行礼的?”
胡越林微笑道:“在下今日并非为公务而来,乃是奉了大公子的私令,来接严大小姐的。既是大公子的私事,沈府中人又怎可对严大小姐失了礼数。”
这话说得直接而坦dàng,却叫严馥之听得耳根发烫。
见她一时无言,胡越林引臂指向府外已备好的车驾,继续道:“严大小姐,请。”
此去路程不算太短,严馥之虽不知这是要去往何处,一路上心中却无一丝慌疑——倘叫严澈得知他这宝贝女儿对男人如此不设心防,怕不知会如何痛心疾首。
大约走了六炷香的功夫,车马才渐渐止步。待完全停稳后,胡越林上前揽起车帘,迎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