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作者:行烟烟(46)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展开,一眼就看见上面那些清秀隽丽而又熟悉的小楷,眉头不由一紧。

  以孟廷辉之品阶,尚不能单独向上呈写奏折,不料她竟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给他写东西……可她怎知他会看这些?

  他捏着纸,目光挪向站在一旁的方怀,开口问:“这个你已看过?”

  方怀点头,“臣次次呈来殿下案前,都要先检阅一次,因而已经看过。”

  他声音顿时寒了几分,“为何要把这个一并呈上来?”

  方怀却不语,只站定了望着他身前案沿。

  英寡慢慢垂眼,眸光逡扫这几张纸上所写之言,脸色变得愈发黑了起来,端坐良久,才一把捏碎了这几张纸,重新持笔蘸墨,在孟廷辉所撰的那册卷簿上狠狠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扔了笔,起身下案,边往外走边道:“拿回去让她重写。”

  殿门被猛地推开,哐噹直响。

  方怀见他阔步下阶,才一展眉头,上前去收案上卷簿,就见孟廷辉那一册其上墨迹已被朱涂不辨,四个带了怒气的大字红得触目——

  大胆妄言。

  章二十九 寒冬(中)

  入夜之后,霜铺满阶,雪沫凝成薄冰片片,在院前宫灯微芒下愈显冷魄夺目。

  远远望去,秘书省后墙上悬着的那排冰棱好似一段段细小尖刃,夜风凛冽,寒冰触目及心,只单单望着,就觉那冷意好似要寸寸侵心,叫人无处可躲。

  孟廷辉从翰林院里出来,身上只裹了件厚袄,绯色官袍下摆一路擦着雪,已是半湿不湿的样子,一手拎着个硕大的书匣,一手拢着衣口,垂睫看路,快步往外走去。

  横街北面的内都堂里尚亮着光,她从朱漆杈子下面哆嗦着走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望向了那边——

  紫蟒金銙,入不需下马,出必得府车,她还须得多少年才能有机会走进那扇竹桃金漆的红木大门……

  脚下才刚转过一个小弯,前面便晃过来一盏明闪闪的宫灯。

  她停下,遮袖去看,见是个huáng衣舍人,面目眼熟,可却一时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冲她一揖,“孟大人。”然后侧身,手里宫灯略扬向街角那边。

  孟廷辉顺着那人所指看过去,前面宫砖青冷,上面雪迹斑驳不堪,一辆马车停在路的尽头处,车盖前面细细一根huáng锦在夜风里垂垂飘曳。

  她心下瞬间了然,却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小吸了口冷风,垂了头朝那马车走过去。

  舍人走在前面,不着痕迹地将手中宫灯里的火儿chuī了,周遭顿时暗了一片,只有远处没灭灯的诸院阁中散来的光线淡淡地照着脚下的路。

  她走到马车跟前,站定,开口叫:“殿下。”

  厚重的马车毡帘动了动,被人撩起,车里面昏暗不已,只能依稀看出他的身形,却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

  舍人退到一旁候着。

  她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便又凑上前半步,冷得颤声道:“天寒地冻的,殿下不在宫中治事,来这里找臣做什么?”

  “上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胆寒。

  她跺了跺官靴上的雪渣,将手中的书匣搁在车前木板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马车里面暖烘烘的,显是置了暖炉,她方才被冻得够呛,此时一下子暖意及身,两只手都不自觉地发抖,好半晌才略略缓过来了一些。

  “坐。”

  他又开口。

  她一直躬着腰,此时听见他发话,才摸索着坐了下来,轻声又问:“殿下找臣何事?”

  昏暗之中,他望着她。

  虽看不清她的脸色,却仍能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红唇在微微发颤,缩在袖子里的手直哆嗦。

  他将身边的一只小手炉递过去,她瞧见,便安静地接过去,抱在怀里,暖了好半天,身子才不再发抖。

  她突然笑了笑,“殿下既是来兴师问罪的,何必还要让臣先暖和一阵儿,横竖教训一顿便是,也免得耽误殿下时长。”

  他淡声道:“既是知道我来问罪,方才又为何要装模作样地问来问去?”

  她埋首不语,抱着暖炉的模样好像要舒服得睡过去了似的,脑后发髻摇摇yù坠,几撮长发柔柔地弯在颈窝里。

  他就这样坐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