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浓,胭脂乱_作者:尼罗(138)

2017-09-28 尼罗 现代言情

  轻飘飘的英镑她不认,她就认沉甸甸的金条。等到快把金条摆弄熟了,她也不收拾,丢下满地的huáng金起身便往外走。不出片刻的工夫,外间房门一响,她哼哼呀呀地唱着回了来,怀里抱着刚吃了奶撒了尿的小赖子。平日陈文德在家,她是从来不把小赖子往正房抱的,然而今天像要挣命造反一般,她抱着小赖子坐在外间堂屋里,吚吚唔唔地对他低声逗个不休。小赖子越长越结实了,并且是个机灵种子,茉喜尖声怪气地逗他,他便很捧场地嘎嘎大笑。

  陈文德听着小赖子的大笑,有些烦,可是没出声,因为太累,睡了一夜还是累,累得脾气都没了。

  陈文德对茉喜宽容了,茉喜却有了蹬鼻子上脸的意思。不管陈文德是睡是醒,她自顾自地哄孩子唱小调,又推开房门,高声大嗓地发号施令,让厨房预备酒酿圆子。未等守在厨房里的小勤务兵生好炉子,她隔着一道院墙,尖锥锥地又骂起了小武:“让你给我儿子打副金锁,打了两个来月,屁也没有打回来一个,怎么着?要替你爹省钱呀?”

  小武一声没吭,陈文德忍无可忍地bào躁了,“唐茉喜,你他娘的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茉喜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稳当了,迎着寒风往远处看,同时头也不回地骂道:“挺你的尸吧!你还不许我说话了?”

  陈文德开始吼:“老子还没睡醒!”

  茉喜恶狠狠地回骂:“睡睡睡,让人打成灰孙子样了,你还有心思睡!”

  这两个人一人一句地开始对骂,骂得穷凶极恶热火朝天,谁也不让着谁,骂得你追我赶,几乎有了一点喜气洋洋的意思。一墙之隔的小武出了门,起初是想装聋作哑,但是听到后来,他发现茉喜的话越来越不成话,几乎有了点诅咒的意思,便迈步出了院门,想要过来拦一拦她,免得陈文德一时翻了脸,再对她下狠手。

  然而拐到隔壁院外一推院门,他迎面望着茉喜,却是愣了。

  凛冽寒风之中,茉喜穿着一身光华灿烂的玫红袄裤,一张面孔红红白白,比袄裤更鲜艳。紧紧地抱着小赖子,她望着前方嘹亮地大骂,一双眼睛却是水光潋滟,有成串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淌。

  小武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感觉她是借酒装疯,她声声泪字字血,可骂的人并不是陈文德。

  意识到了小武的注视,茉喜抬袖子胡乱一抹脸,然后对着小武呼喝道:“傻看什么?你爹你娘闹家务,你个guī儿子溜过来要看热闹呀?上厨房给你爹端他那碗月子饭去,姑奶奶这就要抱儿子走人了,往后不伺候他了!”

  小武没接她的话头,只轻描淡写地告诉她:“风冷,小孩儿受不了。”

  此言一出,茉喜脸色一变,立刻抱着小赖子冲进了厢房。

  小武把酒酿圆子端进正房堂屋里时,陈文德已经披一片挂一片地穿好了衣裤。蓬头垢面地往堂屋里一坐,他半闭着眼睛,不看人,也不言语。

  小武把大海碗轻轻地放到了桌上,然后低低地唤道:“gān爹。”

  陈文德向上翻了他一眼,随即从鼻子里笑出了低低的一声。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搓了搓脸,他含混地咕哝道:“今天外头怎么样?”

  小武从手帕里抽出汤匙,无声地放到了大海碗里,“能走。”

  陈文德一点头,“好,那就送她走。”

  小武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声开了口,“司——gān爹,真让她走?”

  陈文德苦笑了,一边笑,一边一点头,“让她走,你送她一趟,能送多远送多远,最好当面把她jiāo给万嘉桂。现在到处打仗,她一个妇道人家抱个孩子,危险。”

  小武捏着汤匙,缓缓搅动了滚烫的酒酿圆子,“gān爹不再和万嘉桂讲讲条件了?”

  陈文德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讲条件?那我不成卖老婆的了?”

  然后他抬手挠了挠自己的短头发,“我倒是想把我自己卖了,可他娘的又没人要。”

  说到这里,他将左腿架到右腿上,懒洋洋地歪着脑袋扯着嗓子喊道:“身大力不亏的好老爷们儿,进能打家劫舍,退能看家护院,一个人抵十条德国láng狗,给条活路就跟你走!有没有人要我啊?!不要工钱,管饭就成!”

  颠着腿又笑了,他扶着椅子扶手向前欠身,对着窗外厢房继续高喊:“茉喜!走的时候把我带上行不行?你跟万嘉桂说说,就说我白天负责gān他家的杂活,夜里负责gān他家的小老婆!说到做到,绝不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