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根沾着雪点的树枝轻轻按在了她的剑身上。
她一惊,旋即翻转剑刃斜刺出去,那树枝浑不受力,却仍是软绵绵粘在她的剑上,好似带了依恋一般,又近她眉睫三分。
彼端执木的男子容颜俊秀,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九歌十三剑第二式,悬思。”
悬思者,相思也。相思如水,缠绵不绝,可不便是一个“粘”字诀?
苏寂眉头一拧,长剑迅疾横挥,似是立意要斩断对手这丝线般的剑意,孰料云止忽然变招,悬思自断,树枝“唰唰唰”带起无数风雪声径自点向她肘上xué道!
“第五式,忧急。”他轻声道,那声音仿佛是震响在她耳畔——
她后退了一步,便跌入了他的怀抱。
震惊回头,正对上他微含暖意的双眸,“第九式,结缡。”
苏寂读书不多,但“结缡”二字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懂的。
一下子无边无际地害臊,猛力从他怀中挣脱出去,捂着两边羞红的脸颊,睁眼叫道:“你——你耍赖皮!”
云止却似乎心qíng很好,十分耐心地问道:“贫僧何处耍赖,还请姑娘明示。”
苏寂两手不断揉着自己的脸,几乎要将绯红的脸都揉皱了,才哀哀地道:“你占我便宜,不然的话,哪那么容易赢我。”
云止走上前,拉下她的手放入他怀中贴在他心口,轻声道:“那让你赢回来好了。”
她呆了呆,掌下的心跳张弛有力,沉稳一如他长河般的目光,她竟有几分留恋那虚渺的拍岸的温暖。
她红着脸别过头去,忽然将另一只手探入他衣领。
“你做什么——”他愣怔了一下,立刻就感觉到颈背后彻骨裂肤的寒意,当即拉了拉衣领,然而那雪团竟然已经化掉了!
苏寂双手掩面,闷笑着。
他实在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背后雪水缓缓流过,冰浸心肺,却愈烫得他一颗心灼灼跳动。他看着她,剑眉压下——
突然向她扑了上去!
苏寂“啊呀”惊叫一声,云止一手制住她双手,另一手便将雪团往她衣襟里塞。苏寂吓得直躲,云止却不依,面上仍是含着那一抹疏风淡月的微笑,手却随那雪团窜入她衣襟,她脸色一变,yù推开他,他却笑着揽紧她腰肢,往她额上一吻。这一吻落下,苏寂彻底傻了,便任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
他的手那么温柔,仿佛对待的是稀世奇珍,他不忍惊动,指尖轻旋如雾,而她闭上了眼,平生第一次如此乖顺地,静静依入他怀中。
好天良景,深怜多爱,无非尽意依随。
“云止!你在做什么!”
平地里一声断喝,惊散了两人的浓qíng蜜意。一个老和尚将齐眉棍往地上重重一戳,眼角的刀疤耷拉得整张脸都显出几分狰狞。
苏寂一下子魂飞天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下如何是好,和尚名节尽毁在了她这个“妖女”的手上,他还没有还俗,在这庙里可怎么混得下去……却觉他轻轻按了按她的手,仿佛安慰,目光宁定地注视着她,并迅速地理好了两人的衣裳。
然后,他方牵着她安静地转过身去,面对那老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必使身心,二捐俱舍。身ròu骨血,与众生共。”出自《大佛顶首楞严经》。我觉得大家应该都熟悉这本经书了……
☆、一苇讵能航
朝露寺,达摩堂,戒律院。
一位白眉老僧端坐堂上,手指一点点摸索着念珠,云止跪在他面前,他只将下垂的眼皮抬了一抬。
苏寂跟在云止后面迈了进来,心中虽紧张,却掩不住对寺庙的好奇而四下里张望。房檩寂静,飞尘轻舞,几名中年僧人分立大堂两侧,刀疤脸老和尚垂手侍立在白眉老僧的身后。堂中央摆的不是如来弥勒,而是一个黑脸菩萨,面容严肃,浑身正气,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喜欢,扭过了头去,自倚着门框。
云止直挺挺地跪着,那白眉老僧却将目光移向了苏寂。
“这位女施主,缘何不敬韦陀?”老僧合十垂目,声音如响钟磬,浩然安宁。
听到这样的声音,苏寂便忍不住想,如果和尚一直在寺庙里呆到老死……说不定便是这老不死的样子吧?如此一想,蓦地便笑出了声。
那刀疤脸老和尚立刻便拉下脸来,将齐眉棍又“夺”地一戳,“韦陀面前,岂可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