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卷轴上,所绘却是一少年,神采飞扬,眉目慡朗,背负一柄长剑,颈间以红丝线悬了一块月牙形玉佩,长发飘逸,衣带当风,英气而潇洒。移目而下,沈梦觉批道:
“萧遗,江南萧家长房幼子,五年前萧氏灭门,萧遗力战不敌,下厉鬼狱,jiāo赵无谋审讯。狱中自杀。”
柳拂衣将两幅卷轴俱悬在自己面前,闭了闭眼,再认真看去——
不错,这两人,容貌竟是一模一样。
这便好办了……他轻轻揉了揉太阳xué,似乎是有些倦了。“梦觉。”他一面卷起画轴收入袖中,一面柔声唤,“此事,万不可让幽儿知晓。”
“属下明白。”沈梦觉应下,又道,“云止和尚的颈背上有一道剑痕……”
柳拂衣静了静,“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沈梦觉离开后,柳拂衣望了许久的天花板,便连顾怀幽进房来他也未曾一动。
忽而,他伸手一推轮椅,竟出门而去。顾怀幽正要跟上,却听他在门外冷冷道了声:“你不要跟来。”
她怔忡地站住了脚。
天字第一号客房的隔壁,自然是天字第二号客房。
然而这间客房里却全不如隔壁的雅致gān净,而布置得有如……牢笼。
窗户紧闭,甚至蒙上黑布,于是明明天光敞亮时分,这房间却暗如地底。陈设简单,不过一桌一椅一榻,四壁空空,显见得许多物事是临时被搬走的,垂花小阁之后原该有张大chuáng乃至浴桶,却只放了一只火炉。
当chūn时节,天气回暖,自然不需要火炉;这火炉此刻却烧得正旺,整个房间便闷热bī人,柳拂衣仿佛都能看清灼烫的热流在空气中回旋。
临窗的榻上躺着一人,正仰面读书。那书页作贝叶装帧,竟是一本佛经。
她听见了柳拂衣的轮椅声,却恍如未闻,仍是读她的佛经。
柳拂衣很有耐心地将门合上,回身,温柔地道:“为何读佛?”
苏寂深深吸一口气,很直白地回答:“因为不懂。”
柳拂衣笑了,笑得眉眼都温润地展开来,“何处不懂,说来听听。”
苏寂扬眉,亦是冷冷一笑,“你看这一句:若恶shòu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去无边方……你说,我如诚心念佛,真可以赶走这些妖魔鬼怪么?”
柳拂衣瞥了一眼她手中经卷,笑容亦渐渐冷了下去,“我虽不是佛徒,却也知道这一句并非出自《心经》。”
苏寂将佛经往地上一扔,双眼一闭,“说吧,什么事。”
闷热沉暗的房间中,少女的面色愈显得苍白冷漠。柳拂衣轻声道:“有一个人,需你去杀。”
苏寂闭着眼冷笑一声,“公子手底下没别人了?只能来找我这个罪人了?”
“那是自然。”柳拂衣的声音温柔得很是坦然,“无人能比小苏更好了。”
“柳拂衣。”苏寂突然大声叫他正名,倒令他一怔。但见她一翻身坐了起来,眉目凛冽,“你为何不gān脆杀了我?”
柳拂衣并不恼,只是轻轻掠去一抹似惑非惑的目光,“我为何要杀你?”
苏寂气结,“因为我要杀你!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
“那也无妨。”柳拂衣却幽幽地笑了,移近她身畔,柔声道,“给我看看你的伤。”
“不给!”苏寂冷冷地道,揽紧了自己衣襟,眼风却下意识掠向他的双腿。
柳拂衣面色一僵。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好似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腔里乱窜,却始终找不到燎原的出口,整个人都要被那烟尘熏得窒息了。
苏寂静了许久,忽又道:“我真恨我当时只断了你的腿,却没能杀了你。如能重新来过……”
“你一定会杀了我。”柳拂衣接过话头,片刻便回复到温润不侵的模样,话音仍是那般chūn风般柔和,“那你杀我之前,先帮我杀了这个人,可好?”
苏寂冷睨他,“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为你做事?”
柳拂衣笑着摇头,“你真是忘xing大。当初你敢反我,便以为已清除了后顾之忧,是不是?”
苏寂的容色登时又白了一层。
“你——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