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遗喃喃:“原来是这样。她为何不告诉我……她受了那么多苦……”
阎摩罗看着他的神qíng,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揪痛,他微微叹息道:“她本以为你死了,蓦然重逢,自然满心欢喜,哪里还想得起以前受的苦……可是你却不相信她。”
萧遗闭上眼,“我相信她的。”
阎摩罗皱眉,“你明明跟那些人一起控诉她……她这三年四方漂泊,怎会有那份闲工夫去灭了灵山派!”
萧遗静静重复:“我相信她的。”
阎摩罗静了,“你什么意思?”
似乎今晚奔波得有些疲倦了,萧遗抚了抚额角,窗外的月华照彻他苍白得泛凉的脸,他低声说:“她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阎摩罗冷冷地道:“在厉鬼狱!”
他的眸光微微一震,旋即回复平静,甚至还安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阎摩罗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昏天黑地的蒙蔽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既然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要——”
“阎施主。”他忽然开口唤道。
阎摩罗一呆。
萧遗只是出于习惯,一时将“施主”二字脱了口,竟也有些黯然。他自怀中拿出了一方信封,道:“我将一切原委,都写在这里面了,烦请你,”顿了顿,“代我转jiāo给她。”
阎摩罗接过信封,薄薄的纸张,却如铅石般沉重,他低声道:“你是说,你明知她是被冤枉的,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五大门派联手残杀?”
萧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阎摩罗竟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初秋叶冷,月露幽凉,面前白衣男子的目光,竟仿佛如来宝相上的目光,寥廓而绵长,冷漠又慈悲。
他竟是带着佛瞰众生的悲悯在与他说话——
“一切众生,皆从业生。凡求成就,必作护摩。护摩智火,必有痛楚。不历痛楚,不得解脱。”
一字字,仿佛都曾在冰水里浸泡过。阎摩罗听不懂,却已感受到时空辽远的寒冷,自心底潜生出来,渐渐蔓延出无边无际的悲哀。
“有时候,为了更大的目标,我们必须忍受眼前的痛苦。”萧遗眼帘微合,“我相信她。”
阎摩罗苦笑,“你们俩是在打哑谜么?我只知道她现在很惨,很惨……”
萧遗静了静,拿出一只小巧的胭脂盒,道:“这个……你也代我jiāo给她罢。”
阎摩罗接过那小盒,盒子样式已旧,他倒认得,是苏寂的旧物,盒中胭脂想必早已用尽了,然而入手却还是有几分沉。他稍稍打开,借着月光一看,盒中排了三颗丸药,立时一惊:“这是——”
“这是见离散的解药。”萧遗的面容不见悲喜,“我花了三年时间研制出来的。我说过,我必会救她出苦海。”
萧遗离去时,天边已现出了鱼肚白。
阎摩罗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
萧遗,或云止,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是一个谜。
就连公子的作为都有迹可循,但萧遗,却是永远都摸不透的。
他求的是什么?他明明已知道了孤竹君以他作饵,也明明听清楚了当年灭他满门的是神仙谷——他如此静默地潜伏五大门派之中,不发一言,安然淡然,宁愿身受千劫也绝不吐露分毫——
他的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难道是一尊佛?
我佛慈悲,割ròu喂鹰,舍身饲虎,己代众生,自投地狱……
阎摩罗脑中陡然闪过一丝光。
他懂了!
当他懂得萧遗用心的一刹,白净的面色突然灰败成土。
他猛然一跃而起,奔出门去——
甫一出门,一柄青若晨空的长剑便自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
阎摩罗其实本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糙率。
他一直知道自己会死于刀兵杀伐,但他不知道死亡竟是这么迅速的事。
他看见鲜血湿了自己的前襟,想起那封信还在衣袋里,立时慌乱取出,想了想,将它一口吞下——
眼前立刻氤氲出一片死灰色。一个修长而模糊的人影抢至他的面前,似乎也很急躁,伸手扣他下颌,想bī他将那封信吐出来,然而那带血的纸团已经滑入食道,他只发出几串含混诡异的叫声,而后,渐渐微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