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你这种不识时务的南朝人。”苏启冷冷说,“木头桩子一样,砍下去格外的痛快。”
秦恪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脸色又白了一点,道:“任意杀害质子的国君不是明君。”
苏启听罢,忽然极是温柔地笑了一笑,一般来说他不会这么笑,只有打算让某人或者某些人吃尽苦头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笑容。我看得很是胆战心惊,正要开口,突然周围明亮的火把自我眼前骤然消失,我心中一紧,手伸出去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反而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我触到了地面略凉的青石板,还没有开口,已被人抱住,苏启的声音响起来,压低声音道:“苏熙?苏熙?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
我知道今晚月色很好,可我抬头望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轮明亮的月亮。
我的一颗心沉下去,终于认命,吐出一口气,慢慢地说:“我看不见了,哥哥。”
我知道苏启在最初知晓我活不过二十岁时,就已经开始遍访天下名医。只是那时他尚未惊动太多人,只是通过暗卫秘密进行。而今我自从成了他所谓的宠姬之后,苏启就开始将寻医问药的意思告知天下。全国各地悬赏告示只是其中一种方法,另一种则是通过官员一层层疏而不漏地传达,切实jiāo代,若是有人能治好我的病,非但医生本人加官进爵荣宠无数,此人所属州县郡各级长官,三品一下的连升三级,三品及以上的封世袭爵位,食邑万户。
这条命令在我苏醒后不久即发出,那时候我仍沉浸在苏启为我续命的感动中,听闻苏启如此的大手笔,心中感慨,无以言说。
然而尽管百般奔波,能来到我面前诊断的医生却不多,大概是苏启用了某种筛选办法,将各地献上来的医生层层选拔之后才准许进入晨曦殿。
可惜这些人无一能道出个中一二,皆是摇头。
如此三番五次,最是能打击人心。本就储存不多的希望,架不住这样的消磨。
我坐在chuáng头眼前一片漆黑,听着太医惯例的絮絮叨叨,已经从开始的小心谨慎转化为如今的不以为然。死便死好了,反正人固有一死,我也不在乎到底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只要能从现在开始随心所yù纵qíng活着就好。
只是苏启明显不会这样想,我这样自bào自弃的念头也只能闷在心中一个人听自己说。过了一会儿太医似乎是又觉得周围安静地不正常,语气一拐又说也许我只是暂时疲劳,休息两天就又会恢复视力,我对这一套说辞很是麻木,苏启也半晌不应声,过了一会儿众人都告退,他也仍然坐在chuáng边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
我觉得有些累,合着眼打算就此睡过去,苏启却略略捏了捏我的手,轻声说:“苏熙,你对巫蛊之术怎么看?”
苏启的声音有些异乎寻常的飘忽,我心中一惊,抬头去看他,才察觉自己已经看不见了,便急匆匆握住他的手,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苏启不答,兀自说下去:“你可知道苏国皇室的窥天和逆天之术从何而来?几百年前我朝开国皇帝苏烨当年征战西疆,路过一个名唤藏郎的小国时曾给予那里的国君极大恩惠,那位君主便破例将这不传之秘告诉了先祖。”
“藏郎史书上着墨不多,只知道他们的文化与我们不同,文字也不同,信仰更是不同。这个国家鲜少与外界jiāo流,几乎与世隔绝。但据说那个国家对巫蛊之术很有心得,奇诡无比,神秘不可测。里面人人都会一些巫术,品阶越往上,巫术的能力就越高。”
“当年藏郎地处大漠,全国居民依靠一条弯弯窄窄的结郎河而生。那条结郎河是方圆数百里唯一的一处绿洲,每年河流改道,藏郎国也随之迁徙。可是如今过去几百年,藏郎国和那条河早已不知去向。我派人去那里寻找了一年多,仍是一无所获。”
苏启说到这里,我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假如药石之方无解,不如换个方式。巫蛊之术历来被各个国家严禁,或者为少数人掌握,死死封锁的原因,在于它害人的程度大于救人。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天生便是邪恶,例如苏国皇室秘传的通天知变与起死回生之术在某种程度上便也能说成是巫蛊之术,因此证明这个东西不只有邪气,还带着灵气。
可是口头一说如此简单,且不说真的找到难于登天,就算真的找到了惯用巫蛊的高人,能不能解开我的病症,又是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