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十八岁嫁人,嫁了乡里世代木匠家的大儿子,三年生了两个儿子,二姐夫疼二姐,家里的活儿一点不让二姐gān,下地、gān活、家务一手包,连饭都是婆婆做好端来的。可是人的命真的没法说,二姐怀三儿子时二姐夫一病不起,送到县医院,一查是肺病,痨,没得治,回家后躺了半年就没了。二姐的苦日子开始了,以前连拔糙都叫苦的人,带着三个儿子gān活种地还要忍受婆家的嫌弃,要不是老叔帮衬,二姐夫留下的房子和地都要被婆家要回去。被认定克父的小儿子不让跟爹姓,最终跟了二姐姓。后来有挺多人想要娶二姐,可人家不要孩子,倒是有两个实诚的肯要大的和二的,但是克父的小儿子人家都不要。小儿子婆家不肯认,送回娘家也不可能,二姐一咬牙发誓不嫁了,就守着三个儿子过。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
这次回来见到二姐小贵差点没认出来,老了那么多,三十不到的人看上去快五十岁的样子。看见自己就掩饰不住的嫉恨和不甘,都没怎么跟自己说话,就是让三个孩子叫了大国一声三姨夫,然后拿着自己送的料子和糖果香烟就走了,连饭都没在娘家吃。
小贵觉得二姐有理由嫉恨,因为她只要晚半年结婚,招工的名额就是她的了。就差半年时间,马场来人招工。得知消息的老叔第一时间告诉了大姐,大姐连夜到乡里给小贵报了名,那时小贵虚岁才十六,靠着老叔的关系第一批就招上了,知道消息的二姐当时的表qíng小贵一辈子都忘不了:即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又不甘心工作的机会被个傻子得了的纠结的表qíng。最后二姐还说了一句:“内蒙古可冷了,你个傻子到了那儿别冻死了。”
唉,人啊,路都是自己选的,就该认命。
小贵这几年主要是帮衬小富,供小富上学,爹那里就是每月两块钱再加点野菜蘑菇gān什么的,还不是每月都寄。从小爹对自己就淡淡的,即不像对大姐的倚重也不像对二姐的喜爱,小富和阿宝都小,爹也不放在心上。这次回来倒是看见爹对阿宝就像当年对二姐,对小富,更多的是小富能读书,盼着她出息。对自己还是那样,爹也觉得自己嫁给大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贵不跟大国说这些。她就是看着大国。
大国和大姐夫谈论世界名著什么九三年啊皇后的项链啊;大姐夫夸大国说他一个理科生竟然看了那么多书是个做学问的人,将来一定有出息;大姐夫给大国讲他那时候上大学的事qíng,告诉他应该注意点什么;小富天天跑来请教大姐夫三姐夫功课;小贵和大国每天回去一次看爹。
小贵带了六条飞马两条大前门,这些烟都是在上海办婚礼亲戚送的,大前门给爹一条还有马场特产七十度青稞酒一瓶,大姐二哥二姐还有老叔,一家一条飞马,二嫂小富阿宝是一人一块的确良,又送了二姐两米棉布给孩子做衣服。大姐的两儿一女送的是一套成语字典和两包二两的大白兔奶糖,二哥的一儿一女一人一包大白兔。到白城还要给老哥老嫂一条飞马一块的确良。最后一条飞马和两斤马场当地的水果糖用来招待来往的亲戚朋友,来的人太多,有尝到味儿的,也有什么都没捞着的。
还有大姐的公婆,小贵偷偷送去了一块的确良和一瓶青稞酒。剩下的那条大前门小贵没拿出来,那是给大国带去学校打点人qíng的。
那年从上海带的烟还有一包熊猫,是临回来公公塞给大国的,那烟小贵差点没供起来,就场长来家的时候拿出了两根,小贵觉得场长都是哆嗦着抽的。剩下的小贵用蜡封好,怕受cháo或是走了香味儿。
这次回来小贵想了再三到底没给她爹带两根。她爹好面子,拿了熊猫烟肯定全乡去显,会给大国惹麻烦的。
在二龙乡待了不到十天,大国就该去学校报到了。到洮南县得半天,县里坐火车到白城还有大半天。大姐借了供销社的拖拉机,大姐夫开着送他们去县里,小富也快开学了,跟着一起。一个乡的人几乎都送出来了,大国在村口给大家伙鞠躬道谢。小贵抱着儿子跟父亲还有兄弟姐妹道别,让儿子给姥爷说再见,小南很乖,特别有礼貌地向姥爷道别。她爹对小南一般,远不及二哥的儿女,小贵不在意,可小南很分亲疏远近,就像这些天哄他最多的是他老姨,他也是对大姨最亲!
小贵和大国抱着小南坐在拖拉机后座,小富坐在大姐夫旁边。一路上轰隆轰隆,大国伏在小贵耳边小声说:“还是你大姐家住的舒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