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进里面去!将军说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看完病!”朝英和安允汶一边一个,拉了我随了荣义郡主就走,厢房门砰地合上,史朝义举手挥开我颈上纱巾,眉倏地拧起。
“怎会弄成这样?”他向朝英发怒,一声怒吼由抬我下巴的指尖传来,震得我一步跌后,荣义郡主一把扶住我,搀坐椅子。
“小姐落了渭水,偏颈上的伤又破了,莫太医说是伤口感染脓肿,他只留了膏药一日三次搽涂,说是千万不能再抓破了伤处,待寻到jīng于外伤的大夫再行诊治。”朝英一口气说完,倒了瓶瓶罐罐到桌上,史朝义随意拂袖,只在那支剩玉肌膏的白瓷小瓶驻留目光,片刻,淡淡笑起。
“莫重生倒是有自知之明,这等外伤他即便是治得了也免不了落了疤痕,世上女子皆重视容貌胜过xing命,何况是你,珍珠,可是?”他再度抬起我下巴,指尖滑过颈上红肿,不知为何,我竟觉痛楚,“轻些……痛……”我轻哼,他倏地瞳孔收缩,微微贴进,酒气一重,我猛向后贴上椅背,他手空悬,拂袖,转身就走。
“公子!公子!”
“朝义!”
“史叔叔!”
他们同时出声唤他,他只作未闻,“哗”地拉开门,安庆绪泥塑一般堵在门口。
“朝义……你知道的,她容貌这般……她自小吃得是燕窝珍珠,洗得是花瓣香浴,何时受过这苦……治她,啊。”他为我求qíng,第一次,我第一次见他低声下气,史朝义拉门的手缓缓松下。
“公子,公子。”朝英拉了他袖,一脸眩然,他回首,面无表qíng,眼底却渐渐平复,踱回桌边,哗啦撸了一桌药瓶到篓中,只独独留了那支玉肌膏。
卷袖、净手、他望我,走来,荣义郡主轻吁一口气,笑道,“这就是了,珍珠是你看着长大,不看僧面看佛面,昨日史大人派人传来了口信,请你千万为珍珠一诊。”
“嫂嫂。”他抬头笑,眼眸半分没有看我,“广平王那五十万两是送了二娘,可不是我。我答应爹爹为广平王妃看病,可不是治病。现在,朝义看病的职责已尽,至于治病么——”他倏然转向我,“郭珍珠,我为你治伤可以,只要,你收回你的话!”
收回我的话?我在明堂前说的——我是俶的妻子,无论你做什么都影响不了我,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史朝义,他为这记恨?他竟为这一句话记恨?
“小姐!小姐你说过什么了?说什么都收回呀,你应呀!”朝英猛晃我,我咬唇,与他对视,死死不肯开口。
“珍珠,你开口啊!”安庆绪大叫,“你说话呀!”
我不说!偏不开口!一切都是因为他,比武是因他,大哥断手是因他,我受伤是因他,与李俶闹翻是因他,他凭什么坐地起价,收了五十万两银子还要我向他低头!不就是皮ròu之伤,不就是一个疤,有什么了不起,我拗起,咚地踢倒椅子,绕过他夺门就走。
“站住!”白袍掠过,史朝义挡在廊前,“你那殿下今早带了他那孺人已进宫赴宴去了,根本不管你苦楚,你若是不痴不傻就不该在此跟我拗,我再允你一次,只要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朝义哥哥,我治你,我能治好你。”
我浅笑轻颦,他温柔望我,递来那支瓷瓶,“这瓶玉肌膏是我配的,师傅说要治他宝贝孙女的腕伤,没想到就是你,若我早知道,早来一步……”
“史朝义,”我叫他,他眯眼,面上渐冷。我一把夺过瓷瓶,狠力往地上掷去,“啪”地摔个粉碎。
我一头冲出府门,朝着斜倚马旁的那人奔去,我不要欠他,也不欠李俶,一个也不欠。
第二十七章 无颜女(三)
第二十七章 无颜女(三)
这个年是我过得最凄惨的一次,病痛加qíng伤,要不是大哥和朝英在,我恐怕爬都爬不回常乐坊。谢绝了荣义郡主的好意,夜幕降临之前,郭旰的马车终于驶来,马车穿过长安最繁华的东市,左拐向东在巷口停下,我走出车厢,红瓦石狮的府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一左一右,两个“沈”字,回家了,一腔qiáng忍,泪湿满襟。
一直到初三我才有心qíng注意起沈府的布置,与灵州郭府一样,一瓦一砖一桥一廊尽是苏州园林的风格,所不同的是长安地少人多,府里的面积比灵州要小上一倍,因此,我的闺房建在二楼,临街的窗一开,繁花似锦的东市一览无遗,渐渐地,心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