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重,又人事不醒,我用尽全力将他从身上移开,他面朝下仆地,借着月色可看到背上的黑衣已呈降红色,我一探手后连忙缩回,他的凶狠我已有领教,我不能滥施了好心。
我四处乱转,头晕脑涨得几乎将窗认作门,这间屋子极其奇怪,看似面面是门仔细一看却是雕花假门,寻了半天只有两扇雕工jīng巧的木窗,我微末残留的印象刚才他好象是从顶上跳下来,只不过那顶,我掂脚,以我的身高没有辅助工具根本是cha翅难逃。
从木窗的纹理间望出去,这是一座邻街的楼房,楼房的高度该超过两层,街上寂静平和,我推窗,窗棱分毫不动,摒息凝神摸去,被由外向里的木质螺钉拧死。我拔下挽发的玉钗摸索着去拧螺钉,这工具不称手,我心也乱得如麻,事倍功半,许久的试探后我拧下了一角的螺钉。还有一颗,我换手,扭头看身后,他姿势不变,甚至连微弱的气息也未变。
最后一颗螺钉拧了一半的时候我已开始头脑清醒,随即,狠狠一敲自己的头大骂苯蛋。我拼命拆窗做什么,别人看不到我,我不能叫吗!那么静的街一嗓子就能喊起一街的人,我真是脑子进水了。
老天佑我,我刚恢复理智,街尾蹄声大作,隐隐约约的火光人声愈传愈近。
“珍珠!珍珠!”为首一人一路高声叫喊。
是李系!他追来了!我张口就要应,出声前一刹那间下意识向后望去,他就地而仆,没有动弹,也没有声响。也许是楞了一秒,也许是两秒,也许是更多,当我再度张口的时候,只吐得第一个字,身后大掌暮地伸来蒙住我嘴,一分一厘把我拖离窗前,火光渐远,人声渐落……从紫檀木架上端下水盆,放到他脚边,chuáng边柜中剪子纱布金创药一应俱全,他脱下夜行衣,贴身的月白中衣已染成血红。脱下中衣袖笼的时候他抽气,背上的伤口又长又斜,结了血痂的地方与棉质的中衣粘连在一起,我用剪子剪开,就着清水涤洗几次后血痂慢慢化开,他轻声指点我用药的次序和份量,我先倒了大半瓶止血粉到伤口处,huánghuáng的药剂一下止住流动的血液,接着是金创药,再是纱布包裹,层层缠绕,在腋下收口,我指上无力,用了牙齿去扯,一边扯一边抽泣,他一手收拢我腰,一手捻起我垂落的散发夹到耳后,我脱力贴上他赤luǒ的胸膛,无言,也无能,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他问我,“珍珠,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了我?”
后来,他又问,“你迟疑什么?你早叫一句,李系就能把我乱刀砍死!”
我呆呆望着他脚边,他的双刀就在脚边,的确,他不醒人事的那段时间里我只要动一动手就能要了他的命,结果我没有,我压根想都没想过,我只想过逃,没想过杀他,我,是天底下最苯的人。
我泪如雨下,他一颗颗吻尽,我汲泪,推他,“你放了我,我不把你说出去,我们谁也不欠……”
“你欠我!”他猛扣紧我腰,眸子里的光芒一下鼎盛,“你欠我!你从十二岁起就欠我!欠我太多!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你失去了多少!”
我是不知道,我欠他的只是一次次的诊金,他是神医之徒,治病救人是举手之劳,五十万两银子还不够么,我委屈万分,不敢也不想激怒他。瑟瑟地不敢看他,他平复,抚了又抚我的长发,唇角轻轻碰触我腮,“珍珠,你不适合这里,乖,跟我回去,我会待你好,很好很好……珍珠,我们重新开始,我快二十九了,明年,你为我过三十寿辰好不好……我想你,想和你一起生活,想了很久了……”
我柔顺倚着他,听他诉说,听他衷qíng,他环抱我的手又轻又柔,刻骨的温柔,似水的柔qíng,我暗暗祈祷,暗暗——意未动,身先行。我蓄力已久,两手用尽全力推他,他仰后倒向chuáng脚,与此同时,我一步爬起扑向窗口,“俶——”我含混的声音终止,软软倒下,他面无表qíng地接住我,腰背挺得笔直。又一次,他又一次骗了我,他根本不是身受重伤,他身手矫健行动无碍,与未受伤之前又有何区别!
“我最恨——最恨你哄我!骗我!耍我!我告诉你,你嫩得很!李俶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他恨极切齿的声音夹在街外马声和人声之间,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我听见了街上李俶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在qíng意绵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