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阿尼”,惊得我魂飞魄散,四周本就光亮,此刻更无所遁行。
“郭姑娘!姑娘!吐谷浑的河源郡王特来——”
“王妃!太子妃!娘娘您留步———”
伊贺揽我们飞掠,拉我狂奔,又一力相挡叫我快走。“伊贺!伊贺!伊贺!”我没命地跑,没命地回头,他如鹏展翅,前后左右,双拳开弓,双腿连环,那些土族士兵一击即倒,他们不敢动手,只是围拢,镪锒镪锒——,无数半月弯刀自掷地下。
“小姐!小心!别碰刀!别碰刀!”伊贺的叫声湮于满山遍野的大叫,向前,白铠圆甲一望无尽,向后,关山通明照如白昼。
“太子妃您留步,留步啊…您别跑…”半袖绛袍的男子一把抓住我肩,迥儿从我怀中跌出。
“嗳,小世子!不哭不哭,太子妃娘娘,在下河源郡——”那人抢抱迥儿,我抢拔他刀。“小心!”他声音尖叫扭曲,我横握弯刀,抵住胸前。
“小心啊!这刀碰不得啊!”我没吓倒,他几乎已吓倒在地。
“诺曷钵,把我儿子还给我!”我厉声大叫,他闻言立刻将迥儿托出,一手弯刀,一手孩子,我奔逃一路早气力半失。“把刀给我!”
他突然扣我手腕,我跌了地上,迥儿滑脱我手。“您松手,这刀碰不得,我族弯刀淬毒,您松手,有事好商量,啊!汾阳王——”诺曷钵先是好言,他一手扣我手腕,一手五指死扣刀背,最后一声惊叫,他惊叫夹着惨叫。
我霍然抬头,诺曷钵双臂巨颤,他肩上十指双腕,青筋bào突。“汾阳王,郭大将军,您——您慢动手——”诺曷钵扭头求饶,他身后男子银发飘扬,含泪望我。“哥哥…”我望他面庞泪流,望他银发泣下,他含泪含笑,微微点头。
诺曷钵臂随他动,五指扣刀,刀峰向我,呲——我臂上微凉。
“啊——将军——不是——不是我——”
诺曷钵惨叫不成人声,我毫不觉痛,大哥甩他抱我,还有迥儿,我们紧紧拥抱。
我知道我的孩子就在身边,他小小蠕动的身子不断碰触我,他伤心大哭,他叫娘,叫叔叔,我想找到他,想安慰他,他吓坏了,我的迥儿。
骨ròu!殿下!殿下留qíng!”伊贺远远嘶声,我卒然气急难喘,身后的怀抱太紧喘不过气。
“李豫!放平她!”那声音苍老悲忿,我看到了,是爷爷,他离我这样近,他枕我颈,他张我眼,他撕开我衣襟,晃晃金针当胸cha下——恍恍中不知白天黑夜,平地到毡帐,毡帐到木房,有一日我终于清醒时长,房里桌边有个人,穿天青色长袍,始终背身,忙碌。
“朝——”我微弱呼唤。
“我在!珍珠,我在!”帏帐忽地扯开,有人扑到枕边,抓我手,抱我身,欣喜若狂。“醒了醒了!老神医她醒了!她叫我俶!她记得!珍珠记得我!”
是李豫,他紧紧抱我,不断说我醒了,不断说我记得他,那个始终背对我的身躯慢慢回转,白发白胡,爷爷老迈苍苍。
“余毒已尽,恭喜!”青袍拂帐,爷爷大步出房,甚至,未近chuáng边一步。
“爷…”我哽咽,泪珠酸涩涌出既被抚去,李豫高叫来人,侍女鱼贯进房,他为我漱口擦面,他为我梳理长发,他为我换上新衣,系上裙带时他手丈我腰。
“珍珠,你瘦多了。”他轻轻揉捏我臂,锁骨,肩背。“老神医说你身体亏欠太多,要慢慢调养。这粥好不好?燕窝无味的,放了点糖。”他扶我坐起,我埋首靠枕,绻进被中。“迥儿吵着要你,子仪也快急疯了,你多少吃点,不然我怎放心让他们见你。”他jīng亮双眼对我双眼,渐渐笑开,“好不好?吃半碗,明日一早再吃一碗,我让迥儿陪你。”
我吃了一碗粥,一碗两年都未吃到过的粥,文火炖足两日的燕窝粥加了细细甜甜的绵白糖。在这里,只有块块的糖锭,褐huáng沉淀,在这里,也只有青稞米面和糍粑,还有,便是我从不尝一口的羊ròu羊汤酸奶子,已经很久,我未进荤腥,以至他第一口喂我鱼汤,我几乎把才吃进的粥吐个gān净。
“殿下,老神医让某代句话,他说…呃,王妃久未进食荤腥,要慢慢来,急不得的。”一人在我吐得天昏地暗时闯进房,李豫撸我后背前心,我又躺回chuáng上,才得的气力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