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医怎不早说?好了好了,你下去吧,嗳,冯立,我是叫你去再多问几句,喝几日粥?几时可进荤腥?可否加入补气材质?这样吧,你去请方,每日请张药方,请张食方,都听他老人家的,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一吩咐,不多时冯立回来,他隔着门听后应声,再回转chuáng前,扶我喝下杯糖水,慢慢,手脚微微有力。
“你前些日昏迷不醒,老神医只喂你喝糖水,我争了几句,惹老人家不高兴了。”李豫chuī灯落帐,在我身侧坐下。
“珍珠。”他探手被中,我瑟缩一记,双脚被他大掌包住。“我捂捂,脚冷睡不好,珍珠,别怕。”他慢慢躺下,收我双脚入怀。
“我要见哥哥,迥儿,我要…见爷爷。”我在他怀中僵直,他手拍我背,呵呵笑起。
“珍珠,你知现在几时了,三更了,迥儿睡熟了,老人家一直守着你,几日没合过眼,也该好好休息一夜。珍珠,睡一觉,明日等你jīng神好了,我让他们都来好不好,还有你大哥,这些日太担心你,老人家说余毒未尽会损伤五内心脑,轻则记忆受损不识亲人,重则…还好,还好。”他气息渐近,我侧身朝里,他手拂过我眼睫五官,搭拢腰上。
“珍珠,迥儿的名字,是迥阔泳沫的‘迥’,意思是,迥辽、遥远,对吗?”他慢慢收拢我,我背抵上他胸,愈无声,愈拢紧。
“怎奈关山忆梦远。”我轻吐,闭目锁泪。
第二日,醒时侍女已候在chuáng边,梳洗用饭都不得下地,迥儿来时我正吃粥,他大叫娘亲从大哥怀中扑进chuáng里,我满腹话语在见到大哥一头银发时怔住,那夜原来并非眼花,他白了一头发,为我。
“很酷是不是?丫头,不许哭,你哭我转头就走哦!”大哥捏我鼻,揉我脸,我不哭,我咬着唇不哭,我重重点头,颗颗水滴砸落他手,我的哥哥,他是俊美无匹,银发披肩是很酷,真的。朦胧泪眼中天青衣袍出现在面前,我伸手向他,向那双皲裂老人斑满的双手——那双手收回袍中,我双手被人牵握,“珍珠,不哭,我说话算数,是不是?”李豫握我双手,以袖拭我面,他按我倚靠chuáng里,迥儿攀爬我身边,口中依依牙牙,手中把玩一幅银缎绣面的镶玉腰带。“我要和迥儿住一起,就我们娘俩。”我一字一句开口,李豫舀粥的手一顿,一口粥滴落襟上。
“我正要告诉你,我们今日就要离开关山了,一路车马颠簸,你们娘俩要吃些苦了。”他接帕拭我衣襟,转身回来,笑颜如新,“珍珠,你想不想九瑾?那丫头吵着闹着要见你,我带她一起来了。”
“九瑾?她在哪?怎么不见她?”我想下chuáng,他按住我,顺势一把抱起迥儿。
“别心急,我留她在凉州了,至多五六日,等我们回了凉州不就见着了?我说娘亲生了个弟弟,她可高兴了。迥儿,你懂不懂,哥哥,姐姐,你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你最小,爹爹最疼你!”
他从怀中摸出红帕,小小jīng致的长命锁金木鱼,细心套上小人儿两只脚踝,既好看又不怕疏忽被孩子吃进肚里,chuáng边还有七巧板、九连环、软木制的玩具,他一一拆开教授,迥儿一向不怕生,这几日我无法顾及,他倒熟捻的快,两人玩作一团,还几声应叫爹爹,李豫舒畅大笑。我视线转开,大哥温和笑容,他试了粥温再递给我,我摇头不接,只看向离chuáng远远,千言万语,如何诉说…“爷爷——”我脱口叫,他甩袖离去,一如昨日。
“老神医!老神医这里坐。”
李豫闻声下榻,请回爷爷,在chuáng边安置一把靠背椅子,迥儿小手托了块糕,呵呵跪爬到他面前,“阿尼,糕糕。”
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想哭,我低头,让孩子的身体,遮挡我。
“这孩子,你教得很好。”他发自内心。迥儿是个很乖的孩子,一大盘的糕点,香香甜甜,他从未吃过,也从未见过,李豫让孩子自己选,他选来挑去,最后我大叫爷爷,他把手里的糕捧过去,他说,“阿尼,糕糕。”
“老神医待珍珠如亲孙女儿,您老心里有气,我知道。”李豫手托糕碟恭敬递去,诚心诚恳,他冷面相对,唯对迥儿笑脸。他碟里是块千层苏,香香甜甜,迥儿凑去,他喂他,手接苏屑,一抹孩子嘴角。“吃得满嘴哦,跟你娘一模一样。”他笑眼含嗔,那一笑,一嗔,仿佛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