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懒云疏_作者:那只狐狸(46)

  水凝玄光,轻抚过霖川的身子,瞬间激出剧痛来。他被生生痛醒,不可自抑地喊出了声。池水如活物一般,将他紧紧包覆,一点点地沁入他的肌骨,与纠缠在他血脉中的毒素相争。身上的鳞片耐不住玄水的法力,开始慢慢脱落,但那过程却如剜ròu剔骨一般。

  芳青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柔声劝慰道:“忍耐一下就好。”她说话间,轻轻解开他的衣带,将他的衣衫褪下了一些。

  玄水浸过他袒露的肌肤,让痛楚又加深了几分。他咬牙,qiáng忍着不让自己呼喊。

  眼看他如此,她不禁心疼。她伸手摁上他的心口,想多少替他转移些痛楚。但还未等她施法,她的手便被紧紧握住。

  “不必……”他开口,低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撑得住……”

  他虽如此说,但她感觉得到他手上不受控制的力道。他握得那么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她却不挣脱,反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天慢慢清亮起来。他身上的鳞片终于褪尽,毒素祛除,痛楚也缓和下来。他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呼吸也渐渐平和。但这一番折磨,将他的力气耗尽。他混身瘫软,四肢沉重,再无力举动。

  察觉他的力道慢慢放松,她开口,用再温柔不过的嗓音道:“好些了么?”

  他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她知他力竭,眉头轻皱,责怪他道:“若能早些调理,你也不必受这些苦。怎么如此大意?”

  他并不回答,只是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将手臂沉进了水中。

  她沉默片刻,问他道:“你是不是觉得,若是死了,就能再见到你师父?”

  这个念头埋在他心里,已经很久很久。回望自己这六年的日子,不可计数的搏命拼杀。他虽不曾说出口,但同门之中怕都是心照不宣,只是无人敢劝。如今,听她这样说起,他竟觉得自己即可悲又可笑。可是,他又能如何呢?除了如此,还能如何呢?

  他凄然一笑,哑着嗓子应她道:“我只是一时大意,与我师父何gān……”

  她知道他是敷衍,心中愈发哀切。她抬手,轻轻抚过他身上的伤痕,道:“那这些呢?都是一时大意么?”

  她的手指柔若软羽,在沁凉的水中带出微温,引他颤栗。他想要摆脱这尴尬的暧昧,却偏偏使不出一丝力气。他有些羞窘,只道:“……别碰我……”

  她笑道:“连死都不怕,还怕我碰么?”

  “不是……我……”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先前她也曾当着他面解衣,这究竟是她不知男女避讳,还是她恶意玩笑?

  她不理会他的抗议,手指停在他胸前的一道伤痕上。那伤痕长约半尺,虽已化疤,但仍多少能看出当时的严重景况,只怕也曾让他命悬一线。

  她皱眉,认真道:“我若是你师父,绝不会容你如此作践自己。”

  他闻言,久久没有回应。好一会儿,他移了话题,问她:“我要杀你,你为何还救我?”

  她笑了出来,答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休再胡言!”他微恼,提了声音,斥她一句。

  “为什么认定我是胡言?难道数次救你,还不够印证我的真心么?”她问。

  她的坦然诚挚,让他心乱如麻,他按捺着内心的慌乱,道:“你认识我多久,又了解我多少,也敢这样妄谈真心。”

  “为什么不敢?”她笑道,“有些人朝夕相对,也不过陌路。有些人萍水相逢,却能成知己。我初见你时,就觉得已经认识你好久了。”

  “可我并没有这么想……”他不敢正面她的话,只是一味抗拒,固执地反驳她。

  “无妨。从今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我是胡言还是真心,总有分晓。”

  这样的认真,让他无法招架。水光之下,她素净的脸庞有些苍白。为了救他,她施过镜映之法,又起玄水之阵,想必已经十分劳累。可她却还是笑着,用十分的明丽和温柔,说这些让他心慌的话。

  他不禁自问,若不是这个容貌,若不是这个声音,他会不会如此动摇……

  见他深切地看着自己,她笑着问他:“我真有那么像你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