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纪·锁香楼_作者:荔箫(96)

2017-08-25 荔箫 宫斗文

  霖谣滞了半晌,看着已无气息的他,神色恍惚,手指轻撩过七弦,凄然一笑:“殿下何必再qiáng求来生呢?阿霖此生已无憾了。”

  她抬头看向逖沷,眼中愤怒与恨意迸发,声音缓慢有力:“我与殿下就在这儿看着,看看你们这些豺láng虎豹究竟有多大能耐!”

  同是手起刀落,半点不带犹豫地刺入心脏,大红的上襦很快蕴出一片暗色,她的身子倒在琴上,琴弦一声低鸣,带着嘲讽与不屈。

  至此,我们要看的记忆大约是差不多了。两条英魂亡于此,癸城记住了这一切,经久不散,到了外人眼里就成了冤魂萦绕,无人敢来此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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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估了靳顷人。

  就如同当年的熙亲王低估了靳顷人。

  准确点说,是熙亲王以君子之心度了靳顷人之腹。他以为靳顷人占了此城便是终结,却没想到他的以死明志和全城百姓的不屈服造成了何样的后果。

  熙亲王殉国的第二日,逖沷下了一道死令:三日之内,全城百姓须改换靳顷服饰,不从者斩。

  几个时辰后,又补充了一句:“一人不从全家斩。”

  六十多年后的我们,在逖沷房中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治国方法?

  在这惨无人道的命令传出的同时,熙亲王殉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愤慨之时,逖沷的决定再度令我们瞠目结舌:他竟下令将熙亲王与霖谣的遗体高悬于城门之上,以此震慑全城百姓。

  适得其反,癸城百姓们怒了……

  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趁夜抢下二人遗体,更有数十人拼死闯出癸城,将二人护送去几十里外驻扎的军营。

  我看着当年的这些景象,惊心动魄之余,心中略感宽慰,他们可算是得了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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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俗话说:“不要以自己的三观衡量别人的下限。”

  昭泊:“这谁说的俗话?”

  “我说的!”

  我们又一次低估了靳顷人。

  逖沷他简直就是个……奇葩!他竟然真的推行了那毫无人xing可言的政策。

  彼时我们正在城门口处,眼睁睁地看着十几个儒生被杀。第一个死时,鲜血自颈中喷洒而出,那鲜红的欢迎直朝我飞溅而来,吓得我一声惊叫扑在昭泊肩上。

  只这一瞬间的惊吓,我双手已经冰凉,颤抖着再去看那儒生,胸前一片鲜红,浸透了jiāo领右衽。

  我本是心存疑惑,不就是穿靳倾衣服、行靳倾之礼么?有什么大不了。

  在这样刺目的鲜红下,我突然明白,他们捍卫的并不仅仅是那一件衣服……

  而是……千年华夏。

  “有服装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他们在守护这个名字,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

  熙亲王是、霖谣是,癸城百姓也是。

  逖沷也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宁可屠城也要摧毁华夏裳服礼仪,继而摧毁华夏风骨。

  真是打得好算盘。

  卫衍看我qíng况不佳,几步腾起往城中去了,他熄灭了引忆香,一切嘈杂、鲜血、愤慨与刀光皆在我眼前渐渐淡去。

  很快,重归安静。

  我们在今日的癸城,一座据说日日闹鬼而无人敢居住的荒城。

  我木讷地坐在地上缓着思绪,直到卫衍回来得身影闯入我的视线才拉回我的想法,我偏了偏头,问昭泊:“师兄,后来呢?”

  昭泊安静了一会儿:“十日之后,癸城仅剩三十二人。”

  “都死了?”

  “是,都死了。”

  “所以今日,这一带的百姓已不知汉族衣冠是何模样了?”我又问。

  昭泊无言。卫衍环顾着这座荒城,言辞听似轻松却又尽是不甘:“鲜血总能让人屈服的。一辈屈服了,第二辈就麻木了,第三辈便忘gān净了。”他停了一停,“再往后,只怕……也就无所谓能不能记得起来了。”

  “可我们,为了这区区千两huáng金,竟然在为靳倾人办事……”我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城门,昭泊看出不对,一把拉住我:“你要gān什么?”

  “拿那喇汗王练一瓶香祭奠熙亲王霖谣和全城百姓!”

  昭泊看了我一会儿,嘴角抽搐地吼出一句:“你有病啊?!”

  我觉得好像一腔热血都突然没有了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