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熙帝这个人,你攀上去,他不一定搭理你。但你不理他了,又是在他还稀罕你的时候,他反倒要兴致勃勃地凑上去。
“朕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她伸到舟外的手,映在碧水粉荷里,像嫩生生地藕节。他将她的手拉回,连带着将她视线一起转移到自己身上,“朕知道你今日不开心,有气就发作出来,别闷坏了,嗯?”
亏得湖间无人,那行舟的还是个宫女儿,不然轻巧露了手腕以上的皮肤,少不得要被人说伤风败俗了。
但皇帝一向图qíng趣,规矩在该守时守就罢了,何必被它束了手脚?
云露也知道他不会怪罪,此刻反而拿乔,只低着额,嘟着嘴儿,扭身取开手道:“皇上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了。”
“世间万事,只有朕不想知道的,没有朕不知道的。”皇帝挑了挑眉,背着日光,温柔地琥珀色眼睛逐深,仿佛化作了一潭深水,让人难探究竟。
偏她是破坏气氛的高手,此刻灵动的大眼微抬,盈盈笑道:“那皇上就没发现,我是气闷了所以想玩水?”
皇帝顿时觉得方才做的事在自打嘴巴。
他顿了片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威严压迫,“朕看你是想消遣朕,图自己开心。”
“臣妾岂敢。”她没一点被震慑的自觉,眼里盈着笑,又伸手指拨了两下水,水分两侧,包容而温暖。
那卸下规矩束缚,轻松怡然的模样,如鱼得水,悠游自在。
他定定看了许久,只觉美景难得,终究没舍得怪罪。
“到了水里,胆子都跟着变大了。”
“我单名一个露字。”舟速不快,她挑中了一jīng盛开的小粉荷,便探身掐下来,轻嗅着道,“因五行缺水,露中有雨,父亲才取了这个名字。因此让我得了水,就好似火里泼了油,自然助长我的气焰。”
她脸颊晕了粉色,笑颜俏丽,恰似那朵粉荷可爱。
“回去做荷花鲈鱼吃。”她扬了扬手里的花儿,早不见了方才的闷闷不乐,仿佛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个采莲女,有荷就能开心。
缺水之说倒不完全是她瞎掰,在现代,大家族里反而有这些忌讳迷信,因此她前世的名字里有一个“沐”字。但这具身子或许是晨早出生,所以她父亲用“露”当名字吧。
皇帝奈何她不得,便暂且纵了她。
那笑也当真好看,他邀她泛舟,本不过是随意之举,但能见到这样惬意地笑容,此行就不枉了。
“会不会唱歌?朕想听采莲曲。”他突然来了兴致问。
她笑容微僵,用荷挡了挡,闷闷可爱地道:“不会。”
“唱来听听。”
“……真的不会。”
“朕想听。”
她听完又是一瞪,眼儿睁似猫眼圆,浑身像炸了毛一样生气可爱,让人说不出是想安抚她好,还是继续惹她生气得好。
皇帝忽然觉得,比起逗她笑,看她这副模样,竟是万分有趣。
后宫里,会在自己面前真正发脾气的女人,好像还真没有。
“朕想听。”他悠悠地又重复了一次,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狭长地眼睛划开笑,慢慢觑他一眼,有一瞬间让皇帝觉得她似笑非笑地模样,像在说“你别后悔”。
“皇上有命,岂敢不应。”她现下虽仍是笑,却让人一看便知是带了火气,像怒放地红莲,烧在江心碧水,说不出地娇媚动人。
她清了清嗓子,扬声即唱:“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
曲是好曲,词也是好词,她声音又一向清脆动听,合着摇橹拍水之声本该是贴合的。但事实上,却是天上孤雁哀鸣,水里鸳鸯惊起,连桨声都被她唱乱了,舟儿偏摇了几下,才堪堪行稳。
皇帝扶着额,忍了一整首走音走的奔腾狂放地曲子,等她终于唱罢,才吐出口浊气,叹道:“朕再也不想听了。”
“皇上要是早听我的,怎么会遭这罪呢。”她原是恼的,此刻见对方一脸的无奈,反而扬着小下巴得意洋洋起来。
世间她最没法学会的事,大概就是唱歌了,白费了她一口好嗓音。
这点从上上辈子起就没变过。
两人游到晚霞落了才上岸,云露还犹自流连道,“若皇上不在,躺在小舟上更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