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同窗好友成亲,少爷和他jiāoqíng莫逆,刚刚才上船去东潭了。快的话得明天,慢的话后天也就回来了。“就刚才那大船?”“对,今儿镇上就一家有姑娘出嫁的,船才刚刚走。”管事说:“前后就差这么一点儿——要是知道您来了,少爷肯定就不去了。可这会儿船都开了……”可是就这么巧。那船不走,他们还上不了岸呢。
张氏没好气地说:“你起来吧。车呢?”管事连忙起身:“我这就让人把车带过来。”一看那两辆又小又寒酸的青布骡车,张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管事的知道这位大太太爱讲个排场,可是于江镇桥多路窄,把京城那大车带来了也走不开。再说,还有好些地方连车都走不开呢,只能走那种一人乘的小轿。可是张氏也知道,这儿不是京城,乡下地方自然不能太讲究。而且公公婆婆都在——这样的车既然他们都能坐,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就不能挑三嫌四了。
这一路张氏真是糟心透了。路上如何吃苦就不用说了,心里的打算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公公jīng得象只老狐狸,婆婆就更不用说了,一直压她一头。小儿子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òu,可是这人大心大,又读了书,这当娘的话在他身上也不是那么好使了。刚才那一船的嫁妆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她从没来过江南,一直以为于江是穷乡僻壤。可是看刚才迎亲那船,那嫁妆,那排场——似乎和想象中并不一样。京城虽然官儿多,讲究多,可是京官儿反而不如外头的官儿能捞着实惠,上次有个四品穷京官儿的女儿出嫁,不过十抬八抬嫁妆,抬嫁妆的人脚步都轻飘飘的。
那满当当的嫁妆,把船压得吃水那么深——张氏的心思活动起来。要是能娶个如此家当的儿媳妇,那家世低点儿也没什么。低了也有低的好处,起码她这个婆婆面媳妇面前是铁定有权威的。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因为朱老爷子罢官的缘故,京里几乎没什么象样人家愿意和他们家结亲。现在当权的那一位和朱老爷子可以算是对头,就怕将来有朝一日旧事再被翻出来,那别说结援相助了,不受连累就不错了。张氏碰了数次壁,连自家外甥女儿都定了亲另许了人家之后,她终于认了命。儿子是没法儿在京城结亲了,只能在京城以外打算。
张氏一向爱面子,这趟回于江对她来说等于是一趟证明她落魄失势的行程。想当初她多么风光,公公差点儿做了首辅,那可是宰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人都追捧着她,她甚至幻想着自己也穿上一品诰命的吉服了——可是一夕之间美梦就破灭了。公公被工部一桩贪贿案连累,脱帽待参。京中风声鹤唳,事态一天比一天糟糕,墙倒众人推。往日那些见了她上赶着赔笑脸的人,现在都脸一端,只做没见着她这个人。可即使这样,日子还是得过。儿子大了,得娶妻成家了。张氏天天为这事cao心发愁。可这事儿她一个人说了不算,老爷子老太太那儿是一个打算,丈夫那儿又是一个打算,没有人站在张氏这一边。
第129章
张氏对于江的第一印像,同二房的朱长安初来时差不多。空气cháo湿,道路狭窄。住得这样挤迫,东家打个喷嚏西家听得一清二楚,连院墙都只有一人多点高——这顶什么用?
等进了朱家大门,张氏心中那种憋屈的感觉更重了。院子也小,屋子也矮,墙角砖逢里都生满青苔,这和在京城的宅子一比,差得远了。难为儿子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张氏从京城来时,府试还没放榜。刚才管事已经告诉了她,朱慕贤考了个头名,这下可把张氏乐得不轻。这可是头名啊!她的儿子果然给她挣脸!
这样出众的儿子,那些世jiāo故旧家里可找不出一个儿来。那些孩子,说起吃喝玩乐样样jīng通,一说起念书来,全都蔫了。
可儿子越是出众,张氏就越是觉得儿子受了委屈。
要不是他爷爷的事qíng连累了他,这孩子该有多好的前程啊……那要来说亲的人家还不得挤迫了大门?
门里头的婆子迎出来,一面笑着万福请安,一面搬脚凳扶着张氏下车。张氏先在船上颠了这么些天,又在车上颠了一路,这一踩上实地,倒不大适应,身子打了个晃才站稳。车里闷得很,她穿的又有些太厚——这样薄厚的衣裳在京城正合适,在这儿就显得不合宜。张氏本就中年发福,比一般人还怕热。脸上淌的汗把粉都冲掉了,内衫也都汗湿了,粘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