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说这屋里谁最尴尬。绝对不是老太太,也不是大太太,而是在捶腿的小丫鬟和陪大太太一起进了门的丫鬟小雁。后院儿里头能混上贴身伺候差事的丫鬟都不是傻子。眼前这qíng景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她们又不能出声劝解,只能gān看着大太太难受,不知道过后大太太会不会觉得失了面子而对她们迁怒。
大太太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实在有点儿撑不住了。老太太适时的睁开了眼。
“哦,你来了。”
真新鲜,两个大活人站了半天哪。
大太太脸色僵硬,她到底没有二太太那么圆滑。若是二太太遭此等冷遇。一定唱作俱佳泣泪齐下,话一套一套的堵得老太太开不了口。
大太太可gān不出来,她好面子。
老太太坐直了身。让小丫头下去。小雁非常有眼色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老太太终于抬抬手:“坐下吧。”
大太太虽然终于能坐下了,可是心却没放下来。老太太没头没脑的突然这样。她摸不着头脑。
“你这几天忙着呢?”
大太太寻思,难道是觉得她没来请安,觉得受怠慢了?连忙说:“我这几天是少过来,这不是贤哥儿正经的要入翰林了,给他预备打点,准备行头……”
老太太咳了一声:“行了。衣裳行头就算了,预备下两丫头,也是要让他带着去办差去的?”
大太太耳边嗡一声,明白了。
老太太是为这个找她算账呢。
可不是么,一家里统共一个孙子有出息,老太太难道就不想把孙子抓手里了?她想笼住儿子,老太太更想笼住孙子。
“这个……媳妇也是看贤哥儿媳妇有了身子,伺候他不周到,所以想着……”
老太太哼了一声:“长成那模样儿,到底伺候chuáng下头还是chuáng上头可说不准呢,你觉得入了翰林就万事大吉了?以后就可以尽心肆意的沉迷温柔乡不思进取了?你这到底是为了孩子好还是要消磨他的志气?”
大太太还是坚持——事关重大,纵然是婆婆相bī,她也不愿意轻易撒手认输:“可是别家也都是这样,十四五的房里都放了人了……孩子自己知道上进,耽误不了正事儿。”
“别家怎么样我管不了,咱们家不开这个先例。”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他爹和他二叔是一对没出息的,当年贤哥儿他三叔怎么样,你没见过吗?正铭他们这一辈就贤哥儿一个有出息的,你是不是打量着想叫他变成他爹他二叔那样,你就高兴了?”
大太太一阵心惊,丈夫那色鬼相和二老爷那窝囊废的样子顿时浮现在眼前,还嘴硬着说:“哪至于……”
“当年你嫁给老大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年少得意啊?文章写得跟朵花儿似的,生得也不赖,当时夸他的人,好象比现在追着夸赞贤哥儿的人还多呢。”老太太跟说话一样说着自己儿子当年的事:“现在你再看他如何呢?你愿意不愿意贤哥儿二十年后和他爹一样?”
老太太举出的这个例子太有杀伤xing了,大太太被打击得头晕眼懵,心惊ròu颤。
“贤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想他也不至于象他爹那样……至于你,要对孩子好,办法有得是,gān嘛非挑这一种?京里的风气是一贯如此,可是你看林阁老家、靖国公家,人家家训明明白白的,无子才能纳妾,家里少了多少是非?子孙又多么争气?”
老太太举的例子,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朝堂上一文一武两大中流砥柱,风光显赫,更重要的是子孙出息,这样的人家当然人人羡慕。
“这事儿不要再提,把你俩丫鬟赶紧打发了。叫什么来着?什么虹?”老太太敲着茶杯盖叮叮响。
大太太有点儿心不在焉,老太太问她就直接说了:“一个叫娇虹,一个叫娇霞。”
“听听这名儿起,一听就一股颓败荒唐气。”老太太摇摇头:“还有,我听针线上的人说,你还要给贤哥儿做云锦衣裳?”
大太太应了一声:“是打算做一件儿。有一块石青色的,都搁了几年了,再放怕放坏了……”
“有时候,东西放坏了不怕的。”老太太说:“实在心疼的话,你自己做袄做裙子穿也成。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不少老翰林一件衣裳都穿的要打补丁了还舍不得换呢。你别给他弄那么扎眼儿的衣裳——忘了前几年的事儿了?还想再招人弹劾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