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贺老太太之前还有三分不愤,二分怨怼,此时也全烟消云散了。便是和她不亲戚,一起长大的qíng份又怎么能抹掉。那些记忆,老了老了却越发鲜活起来了。
想着,贺老太太便让丫头去安排这祖孙两个去厢房歇着去。
那吴表姐一跤摔过,把瞌睡倒摔没了,那里万般推辞不肯跟丫头去呀。就在这儿现等着吧,把此事落定了才好呀,万一梦完醒来这事儿再huáng了,那一觉的代价可就太大了。不能去,万不能去,就在这儿死撑着等。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天见黑了,也没个人影,吴表姐坐不住了,感觉越来越不妙。正自心焦,只听外面丫头一声传:“回老太太,见不着大少爷......”
吴表姐心里就嘭的一声。当下扑倒在贺老太太脚下,又哭将起来:“妹妹呀,你这是忽悠老姐姐我的吧,你怕老姐姐沾上你就直说呀,不要真的不管这小孩子死活呀。我,我......既是这么着,这孩子就jiāo给你了,jiāo给妹妹姐姐是一百个放心呀......”连语带嚎一语未了,扶着贺老太太腿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忽然加速冲了过去,朝着那高案腿上就是一撞。
一缕鲜血就从额角流下来,吴表姐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丫头拦挡不及,连呼带叫地救人。三妞儿在旁一声尖叫,放声恸哭。现场一片嘈杂。
贺老太太傻在当场......
其实也没有撞多厉害,只是那案几腿儿有棱,吴表姐冲过去时连撞带蹭的才破了块皮儿而已。那吴表姐早就想好了,今儿这事儿不成,是绝不囫囵着出贺家门儿的。
只是本来想多晕晕的,被丫头又拍又掐的受不住,便早早醒了过来。
贺老太太却大受震动。人老惜命啊,这表姐竟这么拼死不顾?想当初,她儿子不见踪影时,她也曾求神发誓若让她儿子好好的回来,她愿意立时死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活的好好的,并且还越活越有滋味了,儿子且不说了,若说让她为哪个孙女儿泼命这么闹腾,她还真说不准做不做得到,至少到目前为止,木想过此问题呀。
不比不知道,这么一比高下立现,心生佩服的贺老太太当即拍板:“三妞儿给大少爷收房。去叫大少爷屋里的丫头过来把人领回去。”
三姨娘带着三少爷贺明璋冲进来的时候,贺老太太话音刚,吴表姐还坐在地上,几个丫头托着扶着,刚擦洗完伤口上了药,正在往头上裹白布。三姨娘看着自己的娘亲,不由泪眼婆娑。母女抱头痛哭。
三少爷贺明璋把拳手握的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响。
大少爷屋里最终也没有人来,原因一样,那边关了院门无人应答。当晚,老表姐祖孙歇在了三姨娘的jú园。
jú园里,梳洗罢,母女坐在榻上聊天。三姨娘连连问着她老娘家里的qíng况:“姐姐如何了,侄儿侄女儿们都如何了,家里是个什么境况,我每年不是都会捎银子衣裳回去么,可都收到了,如何还是不够用?”
三姨娘每月月例银子二两,三少爷每月月例银子二两。吃穿都用公中的,两母子几乎不乱花钱,每年总有三二十两银子连着每季的衣裳不破不旧的,都一起打包收拾捎回老家了。一个庄户人家,十两银子可以用一年的,如何还不够用?
吴表姐见女儿问,支支唔唔的,只说那女婿好吃懒做,胡吃海花,孙儿孙女也大了,花销多些。
三姨娘只不信:“银子不是都捎给娘了吗?娘自己攒着的,姐夫哪儿找去。姐夫那个xing我还不知道么?哪里能磨缠过娘的?”
吴表姐看女儿不信,嘴呶了呶三妞儿,叹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姐妹都是没吃过苦的养大的,还好你现在还是细皮嫩ròu,可你不知道你姐,如今跟个苦菜花儿似的,那层皮子,跟我这老脸也不差啥了。你姐只说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可不叫她的孩儿们跟着受这种罪......你看看,儿女们都是娇养着的,所以难免花费大些......好在你两个侄儿也都大了,眼下都到成家的年纪了,可是手里没有银子钱,出不起象样的聘礼找不到象样人家的闺女。你姐姐又舍不得将自己女儿再许进农户家里,最后过成自己那样的日子。就三妞儿这模样身段,进大宅门儿里完全不带露怯的。这才一商量,gān脆送了过来,自己有好日子过,也可以补贴些家里。”
三姨娘点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到了冷死饿死的地步。既如此,我便放心了,侄儿们一成家,各自挑梁单过,姐姐也就可以歇下来了。等孙儿一生,姐夫再要闹腾回老家,便叫他一人回去,自己又不是个有本事的,还想携儿带孙的走人,他养活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