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_作者:落叶归途(104)

  何况如今她已在四妃之首,距后位只一步之遥,再往前一步,可就是真的得天独厚了。

  这一日午后正在练字,方合告诉我,冯思远不日将要抵京,此番意在平调,品级不变。如此,冯家父子倒真未因冯若兰失宠一事遭半分牵连。

  我将满腔心思慢慢落下笔去,在一笔一划中静静深思。

  净雯神态安静,淡淡一句:“冯氏此番极尽巴结之能事,六宫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怕长此下去,皇上终究会心软。”

  我不语,片刻后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可听出当日她那几句的言下之意来了?”

  净雯皱眉:“积年之事皇上即便不提,也终究在心头生了刺。此番他兄长回京,只怕皇上一见之下难免会想起旧事,娘娘要小心度量。其实冯氏在宫中少说也待了四五载,为人一贯谨小慎微,那日却一再提及旧事,露了话出来,多半是想探您的口风。可话又说回来,到底事涉她兄长,还有往日的前车之鉴在,她总不至于连避嫌的道理都不懂。可见别有用心。”

  我捻了枚葡萄在手边,冷笑:“她确实别有用心,可到底过于急迫了。果然狗急了就会跳墙,这话不无道理。”叹一口气:“到底身在繁华堆,习惯了金芒在身,即便那繁华沉重压身,也未必真舍得抛却,自然更害怕失去。”

  净雯神色淡淡:“可越怕,越容易迷了心智,自然也容易生出纰漏。”

  我疲惫地揉一揉眼眶:“可不是么?爬得高看得远是好,一着不慎跌得也惨。终归荣rǔ得失全在君恩,偏偏世上还有句话叫君恩无常。冯若兰常年风光无俩,会怕也正常。”

  净雯不置可否,只沉定道:“冯思远虽不是封疆大吏,但到底握有边城重兵。娘娘以为,皇上急急将他召回,是个什么意思?”

  我一点点消化她这话里的意思,突然有火花一点迸溅出来。

  稳稳心神,看净雯:“昔日我被人攀诬废黜时,你在齐妃宫中,依你看来,齐妃跟冯氏是否有所勾结?”

  净雯思索片刻,喁喁道:“齐妃伴圣最久,且与娘娘一样,母家都于登顶有功,之后却由娘娘占了高位,泰半是不会服气的。至于冯氏…她彼时并不得宠,要说二人来往密切,只怕不容易让人相信。”

  她的意思我明白。

  其实不容易让人相信,往往才最可信。掩人耳目的事,宫里头哪一个不jīng通谙熟。

  想来齐妃被人生生夺了皇后宝座,必定恨我至深,而女人的妒忌之火能烧得多旺,从前难以想象,如今在这重华宫内,不用想也能看得通透。

  只是我料不到,齐妃跟“我”竟还有这样一层前qíng心结在。只可惜鹬蚌相争,终让渔翁得利。齐沈败落后,冯若兰终凭轻舟一曲起势。

  夏沐烜为平衡朝堂,全力扶植冯氏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静默,半晌后又问:“那么杨卉呢?”

  问得含蓄,净雯却听明白了,道:“杨氏于四年前平乱有功,这之后她父兄在朝堂得以升迁,自己也一举进为三妃之一,彼时上无高位,倒也风光过一阵子。”

  她一点点为我梳理往事的脉络,我安静听着,仿若只是在听着别人的人生,而不是自己的。

  好半晌才想起来问了一句:“那么对于我当年私通的事,你怎么看?”

  净雯不自觉向上扬了扬眉眼,似乎料不到我能以如此平静的神态语气问起当年那段禁宫忌讳,口气倒也平淡:“只看皇上今日的态度,娘娘也能猜到一二了。”

  可不是么?沈氏本属叛逆之臣,若“我”当真与人私通,夏沐烜安能留我活在世上?正应了那句老话,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没有“我”当年私通一事,又怎么牵出沈氏祸乱,进而再一并铲除齐氏?

  到底,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我静静沉思,一点点将前qíng梳理成序。

  思索间转过千万个念头,然后又尽数归成心头一汪平静。

  长久的静默后,召了方合进殿来,一字一句说:“我小产,母亲必定担足了心。如今我已大好,你出宫去给府中捎个信,也算是宽生者的心了。顺道也问一句,家中可还留有我积年的字帖或家书之类?若有,一并带进宫来,一封不能落下。”

  方合仔细记下后应声去了。

  净雯候在一旁,听我这样吩咐方合,难得也露出了一点疑惑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