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合捎回来的消息多少让人失望,原来昨日除了御林军有人员调动,再无别的什么人在宫中走动。
失望之余,我将这个消息告知贤妃,贤妃也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当口,外头来人报说,印寿海来了。
待宣了印寿海进殿来问过,才知道夏沐烜让我即刻去颐宁宫。
印寿海见贤妃也在,边擦额头的冷汗边庆幸道:“贤妃娘娘在就好了,也请贤妃娘娘随皇后娘娘一道过去吧,奴才待会儿还要去请德妃跟荣淑妃。”
我跟贤妃听得面面相觑,然而也知道此番事态紧急,不敢耽搁,于是赶紧乘辇过去。
到颐宁宫时,还未进正殿,就听到夏沐烜的怒喝:“如此母后还要替她求qíng?”
太后的声音平稳无一丝紊乱,苦口婆心地劝:“皇帝,你若只凭落水一事,就断定她并非当年救你之人,在哀家看来未免太过糙率。”太后的声音qiáng硬些:“皇帝,你问问自己,这些年她待你可算用心?”
夏沐烜的声音总蓬勃的怒气:“她是居心叵测!竟敢骗朕至此!母后,冯氏欺君罔上,朕今日势必要废了她!”
我跟贤妃都听得微微一震,眼底有疑惑也有快意。
太后的声音沉下去:“废妃非同小可,何况还牵扯前朝!皇帝,你别忘了,当年力除贼人夏沐烽,力保我大夏社稷不失的正是他冯光培!冯光培于社稷有过如此大功,乃忠义之臣,你可能断他后路?哀家告诉你,后宫是小,前朝断不可失!”
夏沐烜不肯:“冯氏假借她人名义邀宠,冯光培一路升迁,朕总算待他不薄。今日废了冯氏,也是冯氏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太后沉喝:“皇帝!”
夏沐烜道:“母后!”
我与贤妃纵使不在殿内,无法亲见里头对峙之态,亦听得心头震震。
许久无声,那长久的时光里,仿佛心都在dàng涤着往事的种种不堪。
末了太后软了语气道:“当年执意要封她为妃的是你,彼时哀家念在你从前那点心愿未了,恐令你终生抱憾,因而纵使不合祖宗规矩也不曾反对,当是宽你的心也好,是报恩也好。从前你凭着什么认定她,如今又凭着什么断定所认非人,哀家从始至终看在眼里,也心中有数。”
“然而皇帝你也须知晓,宫中有太多似是而非之事,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全盘否认先前种种,世人眼中,我们母子岂非有眼无珠?这么些年种种,与儿戏何异?更要紧的,冯氏乃一品妃,曾上承宗庙下谕社稷,你是皇帝,当知道宫中废立妃嫔都须有法可依,如今冯氏并无大错,你让哀家以什么名义废她?”
“何况这么些年,世人皆知她独得盛宠,眼下若轻言废立,万民又如何看待我皇家?让世人以为我们母子是出尔反尔之人么?且此事一旦传开,便是我皇家丑闻!纵使哀家肯答应你,他日列祖列宗那儿,哀家又如何向他们jiāo代?眼睁睁看着你往他们脸上抹黑么?”
太后苍老的声音在颐宁宫正殿内久久回dàng,我跟贤妃心照不宣地报以吃惊的眼神。
这是明知有错,也只能一错到底的意思了。
然而这吃惊只维持了一瞬,夏沐烜很快就冷冷道:“有错知改,总比一错到底的好!朕彼时是疏忽了,来日若连累母后名望受损,是儿子的不是。然而母后也说了,时至今日,冯氏一事,已再不仅仅是她一人之事。冯光培这些年是愈发有恃无恐了,连朕也敢要挟!”
太后喝止夏沐烜:“皇帝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冷落冯氏也就罢了,莫不是连冯光培也要治罪?还是为着莫须有的罪名?”
夏沐烜道:“朕这些年总困惑,母后何以要力保冯光培至此!究竟为了什么,当初连家族之义都可以不顾?”
我听得僵在那儿。
这些是我一直以来困惑不解的。
太后的声音淡漠,却不失底气。
她在长久的静默后道:“那是因为,皇帝你身上流的一半有冯氏的血!你的母后其实是冯氏,而非沈氏,他冯光培才是你的嫡亲舅父!冯氏才是你的亲表妹!”
不待我跟贤妃有任何反应,那头太后沉冷的声音传来:“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贤妃伸手牵我一把进殿去。
转过殿门,意外地发现冯若兰居然也在,彼时正软倒在地,一脸的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太后肃了神qíng坐在凤椅上,端的是四平八稳,泰山压顶而不变色。夏沐烜则站在太后身侧,背身望着殿外,一脸的嫌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