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夜,他的下巴上已经布满了青色胡渣,眼眶亦红,然而眼中戾气犹未散尽,亦哀伤。
许是不忍见我怀着身孕还长久跪着,片刻的静默后,终是上前来伸手扶我一把:“地上凉,起来说话罢。”
我不肯,往后挪了挪,道:“臣妾恳求皇上开恩。”
他愣了愣,目中戾气未除,旋即又添了一重,迫使我:“你要替犯妇求qíng?”
我凄凄:“在臣妾身边积年,她的人品臣妾再清楚不过,断然做不来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且此事疑点重重,臣妾万祈皇上重新彻查,不使一人冤没。皇上,这话可是您亲口说的。”
“是。然而如今证据确凿,卜太医已验明,犯妇双手确实沾有附子粉,这又如何解释?”
我无言。转念一想,道:“这点臣妾不想狡辩,巧合也好,误会也罢。臣妾今夜前来,只想恳求皇上再宽限三日,只消三日,倘若查无别qíng,那么皇上到时候再下旨,也无不可啊。”
夏沐烜眉心微微一动,盯着我的目中一点淡漠一点犹疑。
我又道:“古来多少冤屈人,都是因着糙糙了事而枉送了xing命。皇上于政事上一贯清明,必定不忍见人无辜受死的,是不是?”
我的神qíng是凄惶的,映在他的双目中,自己瞧着都有些可怜。
他眸中有不忍神色泛上来,我正要再劝,宝娥一脸惊惶地奔出来,哭道:“不好了,皇上,娘娘哭死过去了。”
夏沐烜眸中一紧,视线审视般扫过去,闭目须臾复又睁目,神qíng决绝:“朕口谕已下,再无收回的道理。此事再不必提了,你回宫去罢。”
说完再不看我,转身进内殿去。
我只一动不动跪着,看着那明huáng一色消失在朱红菱花长门后头,心中茫然得想哭。
,,我竟然救不了你。
风从漪澜殿的正门穿堂而来,些许的静默后,净雯进殿来扶我,我借着她的手起身,一步步往外走。
虞宸宫的飞檐翘壁,平日看来雕栏玉栋,此刻在这狂风雷鸣中,益发瞧着像魑魅魍魉,正吐着殷红信子yù将人吞食入腹。
我在那风雨狂作雷电jiāo加中,一级级下台阶去,却不晓得踏中了什么,脚下一滑,一个不稳硬生生摔了过去,一阵滚落后,伴着净雯一声恸喊,整个世界在剧痛中归于平静。
吞噬了般。
作者有话要说:行到山穷水尽处,坐看风起云涌时
42、第四十二章
42、第四十二章
三日后的那个清晨,我在一殿的苦涩药香中缓缓醒来。
小腹的平坦跟刺痛告诉我,我的孩子,已经在那个bào雨之夜没了。
我在醒来那一刻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恸声抱怨,只一点点望进帐顶绣凤的金色纹路里去。那样鲜活的纹路,鳞鳞凤尾金芒熠熠,从前看来只觉得富贵奢华,qíng上心头时,也曾有那么片刻的遐想,遐想那一缕缕纹路,或许就真是凤凰于飞的好兆头了。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只想放声大笑,笑着从前的无知跟懦弱。
是啊,我是皇后,也曾手掌权柄,可我是否真正懂得,这权柄究竟意味着什么?
其实并不十分明白,也正是因为不明白,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巧馨相继不明不白离我而去,连同腹中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夏沐烜的承诺,终究成了预料中的一纸纸鸢,我甚至不愿意去苛责,也懒得苛责。
这一刻,我是这样清晰而深刻地懂得了,在这个宫廷里,只要拥有权利,也唯有拥有权利,才能护要护的人,报要报的仇!
所以从今往后,我要权利,也只要权利!
至于冯若兰,我岂能容她活得安生!
十指划过chuáng上铺着的青玉篾嘎嘎响,净雯打帘进来,见了我的神qíng,不由得一怔,须臾后轻声问:“娘娘醒了?”
“方合呢?”
“正在殿外候着。”
“让他过来。”
净雯不敢耽搁,立马去唤方合进来。
方合进来时,眼眶犹有些红,我的视线轻轻带过他,复又看向帐顶,道:“的尸首是不是被扔在了乱葬岗?”
方合垂眸,哽咽道:“娘娘放心,奴才塞了些银两给收敛尸首的小内监,已让他寻着一处悄悄将姑姑葬了。姑姑地下有知,qíng知娘娘如此待她,必定感怀娘娘深qíng。娘娘身子虚,切莫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