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思道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走上前几步,在自己人前大马金刀的一站,彤云烈火下,清癯消瘦的脸,傲骨铮然的一身兜鍪鹰甲,若一支凌霜老树,不愧战场磨砺那么多年,倒也有几分风骨。
他冷冷看着一排人墙后的宇文岚:“陛下,咱就在此,叙一叙君臣故旧如何?”
宇文岚扬手一挥,那列人墙豁然两立,黑云战甲凌云大氅下的皇帝浑身拥着股戾气,行云流水踏步上前道:“朕,正有此意。”
他又偏头看了看我:“只不过两军jiāo战,不伤妇孺,还请阁下将朕的皇后还来,也省的大将军身后之名留个拿妇孺挡箭的青史臭名。”
殷思道哈哈一声:“老臣认得陛下那么多年,陛下当年是多么英明睿智,如今,却缘何扒着个妇人的裤腰带不放,委实令人失望。”
宇文岚面色如常:“朕之所好,与卿何gān,老将军未免管的宽了些。”
殷思道一双眼yīn狠狠跟蛇似地咬着牙根:“末将本是不该管,只不过瞧着未免要为老夫那可怜的女儿叫一声屈,就为了这么个gān瘪如柴的女人,实在是不值,老夫想不到,如今陛下的口味这般不上台面。”
窃以为,斗嘴这种事,不论男女,扯到拈酸吃醋,就有伤风雅。
本来么,我觉得,这种时候一个叛军头领和一个被反叛的头领qiángqiáng相对,好歹也是高层次会面,说话档次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不高高在上,也得是上得了层次的。
很显然,我低估了男人,尤其是成日打打杀杀的男人这种俗称大老粗的人种的智商和文化层次。
世家这种华丽的外衣下,其实抖搂抖搂,就是一地蛀虫。
时间的侵蚀,足够将它**成一撮就破的烂布。
就像是宇文岚那件被我搓洗稍过了的华衣。
眼瞅着战火莫名其妙围绕着我打转,显然我不可能再一次趁乱开溜,心中烦闷,恼道:“过奖过奖,殷将军,我也挺烦恼,你说你家女儿咋就那么悲剧的败了呢,本宫这么个gān瘪如柴的女人委实觉得很很过意不去啊,是吧!”
殷思道脸登时绿了,宇文岚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qíng,转头看了看我,却又凝结了神qíng,化成一抹深重。
“令狐彦,把皇后送过来!”他再一次道,声音里多了一丝冷厉。
我下意识要往一旁挪,腰际一紧,动弹不得。
我偏头瞧了令狐彦一眼,近在咫尺的脸,纤细,平淡,一如平日那一副瞧不出喜怒的神态。
若非那脸上的血,我会觉得此刻,犹在京都,犹在内苑。
一切仿佛未变。
我纳闷他为何就能如此淡定,淡定的让人抓毛。
我严肃认真的悄悄道:“打死我也不回去!”
令狐彦轻描淡写的低声回我:“放心。”
毛?啥意思?放心我不用回去?还是放心他不会听宇文岚放我回去?
我觉得我在他身边其实也不怎么放心。
奈何这家伙看上去弱弱的,抓着我的手却不怎么挣的开。
“如意!”宇文岚略略皱了下眉:“过来!”
我说皇帝陛下是不是发号施令习惯了,莫说我不想过来,就是我愿意,我这还被人扣着呢。
殷思道的笑,像是一条蛇,丝丝吐着信子冒了出来:“陛下,皇后还欠着老臣一些东西呢,怕是不能那么随意过来吧,对不对,令狐?”
令狐不应,亦不动。
气氛诡异的沉寂了下来。
火光莹然下,殷思道的笑声突然哑然,瞧过来的神qíng变得吊诡:“令狐兄……?”
殷思道你辈分念错了吧?
令狐彦依然沉默,略带红色的光泽浮光掠影一般映照在他的脸上,描临着光润细腻的线条,那紧抿着的唇,像是蚌壳,紧紧守着内里的珍珠。
殷思道那张紧绷着的脸,不由自主的扭曲起来,形成一幅狰狞的图画,瞧得人分外瘆然。
我其实对他的感觉深表感同身受,令狐彦这个人如果要不愿意说话,那是真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足可以把人闷死。
当年我之所以之后放弃对这娃的耍弄,最大原因就是我得不到戏弄之后的回馈。
谁也不会愿意没事老是和一个沉默是金的娃较劲的,太费神了。
殷思道突然道:“令狐彦,可别忘了你的命,还在老夫这握着,你我的jiāo易,可还没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