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瘦是瘦了,结果也把自己折腾病了,而且这个擅自停药差点还真要了他小命,相爷发现他停药大发雷霆,却没能让他喝一口药,死撑到打赌当日,回来就不行了。
他老爹用八百里快马将他送去给当时给他家药剂方子的游方郎中那儿,这才又保住了他那条颤颠颠的小命。
这些都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算起来,这也是我害了他的一桩事吧。
综合统计,令狐彦在和我伴读期间,小病小伤不计其数,大灾大难,落水两次,爬树掉下来三回,吃糕点噎着四回,宫里头失踪五回,外加这次小命差点和阎王爷报到一回。
许是这种种事实终于令双方大人都清醒意识到我俩八字绝非天作之合,倒是有一些天生冤家的模样,故而终于断了让我俩亲近亲近拉拢感qíng的意图,尤其是老相爷令狐达,自从那减肥事件之后见着本公主跟见着洪水猛shòu一样,每回我和他提起令狐彦问一问,这老狐狸变着法的敷衍过去,最后gān脆以我及笄之礼之后需要注意男女大防,怕犬子误了公主的名声,请旨将令狐彦调回了家中结束了伴读生涯。
自此之后,我瞧见令狐彦的机会少了很多,通常我也只能通过让小玄子去打听来的消息知道令狐彦的事qíng,比如他转到了国子学读书,比如他在国子学第一日就因一道《赋闲策》一鸣惊人,比如他和叶梦琪走得近,人家小姑娘进不了国子学却愣是每回下学在学院门口送个午饭说个闲话神马的。
本公主闲来无事倒也在那国子学门口去瞻仰了一回小媳妇等胖相公的桥段,貌似无聊的在他俩面前飘过去,又飘过来,闲闲扔了一句话:“哟,这国子学什么时候成了霸陵桥了,这是演得什么十八相送呢?”
霸陵桥乃古代某大一统的王朝陵寝前的桥,沿途杨柳成行,出古城墙外游宦的人都要从这里经过,古往今来多少送人远游的故事都是在那里发生的,故而说到霸陵桥,几乎就是送人远行的代名。
我这没事一捣鼓,公主车驾从国子学过不小心惊动了国子学的博士,据说后来国子学一番整顿,令狐彦荣幸的成了回反面典型,而叶梦琪也被她父母禁锢在家里头禁闭了许久。
这些少年之间的青葱闹腾的岁月在两年后结束在如意公主我当庭求父皇指婚后,我一腔的热qíng全副投注到了对宇文岚的关注中,再懒得去注意令狐彦的是非。
只是那一桩桩一件件事如今却历历在目,在一切过往成为烟云之后,本来已经被尘埋了的记忆不知为何却开始苏醒,抹去厚重的尘土,依然清晰可见。
是因为有些东西我不得不面对,还是因为有些东西我虽然试图忘记却其实从未遗忘?
“公主既然还记着臣与您的那点jiāoqíng,想必公主还是信臣的吧?”我的回忆被打断,一抬头猛瞧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里头仿佛凝滞着上好的膏脂,浓烈又年份久远,瞧着我,一如久远的记忆一样,在那张原本看不出五官轮廓的脸上,我唯一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双眼睛,在我醒过来的时候,在与我打赌的时候,在很多回我手底下吃瘪了的时候,还有最后,我被押解出城门口回头望生我养我二十年的古城墙头,最后入眼的,就是那一双恒久而浅淡的琥珀。
那是头一回,他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望着我。
平素围绕着我那么多的人,在我去人生不可预测之处的时候一个都没有看到,最终看到的,却是一张我曾经嗤之以鼻的脸,听他用熟悉的声音在高高的城楼上头喊了一声:“公主!”
他喊了我一声后,却是沉默,我遥遥与之相望,最终,隔着雨丝,隔着城墙,我朝他平生第一次灿烂的笑了一回。
不论我多么láng狈,不论我多么落拓,我依然是如意,大梁的公主,我无需他的怜悯,因为这些,都是虚假透顶的东西。
我自然记得他:“嗯,小内相的名声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岂能忘了呢?好歹我与你还有同窗之谊,你说是吧!”不管如何,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我如今瞧着分明是要被宇文岚生生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了自保,我好歹得给自己拉扯个助力是吧。
就是不知道这位内相大人肯不肯吝啬点助力呢?还是他这是要来和我算总账?
面对我的探问,令狐彦保持着良好的狐狸本质,面上不动声色,却指着一旁盛着水果的盘子道:“这几日天气gān得很,臣记得公主体制一向入了冬便燥得很,别忘了吃些桃子梨儿润一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