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昌远听她说得不堪,心中很是不喜:“蒋伯母,凡事要有凭据,怎能随随便便就血口喷人?”
卢氏也不争辩,只低声吩咐了身边舞阳几句,舞阳匆匆出门,不多时便引进来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年纪小,乍见了几个主子和两位生客不免紧张慌乱,怯生生地给众人行礼。众人正满头雾水疑惑不解,便听卢氏问道:“小丫儿,你别怕,把你看到的再说给几位老爷听。”
小丫儿本来怯怯地看着跪倒的盛氏,听得卢氏好言相问,她极低极低地回道:“那天,我第一天在大少爷,大少奶奶屋里当差,眼瞅着四下没人,就悄悄……去了正房院子到处逛,结果……”她不安地瞥了脸色苍白的盛氏一眼,声音细若蚊蝇,“结果,看见大少奶奶在……在喂定少爷吃桃仁。”
蒋世平惊站而起,带得椅子“啪”地倒下,他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好似看见了吃人的老虎般指着盛氏道:“你,竟然是你自己喂的?!”
那桩桃仁公案虽然是几个月前发生,但蒋家上下仍记忆犹新,当时若不是安姨娘诊出有孕,只怕现在大少爷屋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蒋家人齐齐变了脸色,盛氏兄弟不清楚事qíng经过,看得十分诧异,吴智媳妇按捺住惊慌,三言两语给他们低声解释原委。
事发时蒋大老爷并不在家,对此事只听人说了大概,此时听得卢氏责问儿媳,他仍是下不了判断,只得亲自来问:“虎毒尚不食子呀,平哥儿媳妇,你母亲说的话,是真的么?”
这句问话好似洪钟一般阵阵震响在盛氏脑中,是真的么?她抬头看着蒋世平,将他神态容貌甚至面皮上的褶皱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是真的,就是这个人,让她迷惑了心智,乱了思绪,甚至丢失了为人母的关爱呵护之心,为了挽回丈夫,为了彻底赶走狐狸jīng,她被嫉妒和愤恨蒙蔽了双眼,竟然亲自下毒利用幼小的儿子,她知道蒋家子嗣艰难,唯一的嫡长孙的安危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趁此机会便能达到赶走安姨娘的目的。
这是多么愚不可及的可笑想法,大概只有神智不清醒的人才会如此荒谬。也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才会真正降下灾祸到儿子头上,让她用一生来赎罪,用一生来弥补一个失职的母亲犯下的过错。
盛氏暗暗握紧了拳,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悔恨泪水,尽力淡然道:“太太若是早就得知此事,又怎会等到今日才来质问媳妇?若是想岔开话题给伤害兄长的小凤凰脱罪大可直说,犯不着这样拐着弯儿的冤枉我。如此罪名媳妇承担不起。”
卢氏完全没有料到她这般嘴硬心狠,几乎气得发笑。蒋大老爷半信半疑,犹豫地看着两人。盛氏咬咬牙,俯身在地:“我愿发誓此生绝不再嫁他人,若是定哥儿病好了就将他送回蒋家,若是不得好我便一生看护他。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万劫不复。恳请老爷将定哥儿jiāo给我照顾。”
休妻or和离(三)
慈母的拳拳爱意,无人不动容,但此事事关重大,绝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能解决的。盛家兄弟并没有出声,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妹妹能顺利脱身就行,至于定哥儿,他不姓盛,自有亲爹去照管,轮不到他们cao心。
蒋家七代单传,子嗣稀少,蒋大老爷作为长子,也就是最大的家长,这个决定只有他有资格做出。但作为一个家长,他的答复不会出乎众人意料:“定哥儿是蒋家长子嫡孙,如今还是唯一的孙儿,此事万万不可。”
盛氏本来怀有希望的心像被戳破了一个dòng,仅有的一点气力全都泄了出来,她用手撑着地面才保持住没有软在地上。结果注定还是这样,她能脱身,但是孩子不可能带走。盛氏只觉得茫然,心里最深的那块地方空dàngdàng的,万念俱灰。
卢氏见她灰心丧气的模样,心头到有些快意,她瞥了眼站在旁边发呆的蒋世平,道:“还愣着gān什么?还不照你父亲的意思,把放妻书给写了。”
蒋世平下意识动了一下脚步,盛氏急了,忙道:“慢着!”她声音又急又厉,尖锐刺耳,满屋子人都受了一惊,目光都朝她看来。
盛氏从地上缓缓撑起身,半旧的米色绣子母莲丝缎褙子空空挂在身上,很是单弱,偏偏她这么笔直地站着,又显出一份毅然决然的固执。蒋大老爷心头一喜,忙道:“媳妇你可是想清了?若是你打消了念头,我们亦可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总归是你们小辈儿闹脾气,只这样赌气也闹得太凶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