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絮叨:“我不为这个。适才老爷说,定哥儿是蒋家唯一的孙儿,老爷可知道这个唯一到底是怎么来的?”话里有话,听得人心头莫名一寒。
寻常人家的小媳妇大约成婚一两年就会有喜讯,偏生盛氏三年下来一点音讯也无,当时众人都暗地里说她不能生养,后来蒋世平纳了安姨娘,立刻便有了身孕。别人就拿这两个作对比,都只说是盛氏土壤不好误了蒋家的开枝散叶。可是这盛安两人诞下孩儿后,却又是一连五年都再没有别的喜讯,这更让众人猜疑,不知背后胡编乱造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理由,大多都说是盛氏命中少了子嗣福,带累坏了蒋家。直到近来安姨娘再度有孕,众人才渐渐散了八卦的心思。
大约和穷怕了的人一旦富贵起来就忍不住要出些奇奇怪怪的折腾一样,一直徘徊在绝户边缘的蒋家于养儿子一事上分外与众不同。蒋大老爷当年在子嗣一事上也没少受折腾,对于盼子心切的儿媳颇有些感同身受,所以向来对于她很是怜悯。此时听得这问话颇为古怪,心头一凛,忙道:“难道有别的原因?”
卢氏冷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平哥儿待你不说多好,也不曾亏待你,我们这样的人家看重子嗣,他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却也没有多纳人。不知媳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闹得jī飞狗跳家宅不宁才甘心么?”卢氏自董姨娘来后整个人便变了样子,以前的宽厚贤德渐渐带了些刻薄刁钻的色彩,失了不少人心,她自己似乎也有所察觉,只是心头事太重,想改也改不了。
盛氏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勾勾盯着卢氏,一双眼睛清澈如冷泉,看得卢氏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喝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盛氏冷静看了她一会,缓缓垂下眼睫,慢慢道:“我最初也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生不出孩子,一直都十分愧疚难安。直到不久前才偶然发现一件事,”她顿了一下,仿佛自嘲般轻笑一声,“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老天不公,而是有人暗地里使计暗算的。”
今日石破天惊的事一件接一件,盛氏说到此之时众人已经连动容都没有了,只管看她能说出什么样的后续。卢氏皱眉打断道:“这话越说越离谱了,那时家里人口少,谁会去下手暗算你?”安姨娘进门的时间是三年后,前三年盛氏无子根本不可能是她造成的。
盛氏望了她一眼,道:“媳妇一直都觉着奇怪,为何我连着三年都没有孩儿,而安姨娘仅有一次没有喝下汤药就怀上了孩子。于是我去看了很多医生,都说我身体安键并无不妥之处。前阵子还住在那边院里时,我把以前母亲赏赐的养身暖宫药丸托人拿出去多配一些回来,谁知丫头贪吃嘴馋,顺手带走了我赏给她吃的,母亲小厨房常常送来的红枣燕窝糕。”
最后五个字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卢氏好像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般微晃了一下,她勉qiáng稳住身体,却是面色惨白如纸,额头沁出细汗。
蒋大老爷犹未察觉,只管问盛氏道:“然后呢?”
盛氏似笑非笑,继续道:“恰巧那日是张大夫亲自坐堂看诊,见了家里的丫头便上来寒暄几句,偏生隔得近了,闻到些奇怪的气味,检查了半天才找出源头。原来,那红枣燕窝糕里除了红枣和燕窝,倒还有一样稀罕东西。”
盛昌远突然问道:“是什么?”
盛氏侧头看向卢氏,一字一字清晰道:“天花粉。张大夫说此物虽常见,但女子慎服,服之则不易得子,怀孕之人服之则易流产。”
这个秘密太震撼了,震得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蒋大老爷颤巅癫指着卢氏:“你……儿媳说的,可是真的?”
卢氏冷笑一声,对盛氏道:“红口白牙,毫无证据之事怎会由得你指鹿为马,胡言乱语污蔑长辈?小厨房里日日都有糕点送到各处,除了你这里,老太太和几个小的房里也都送,怎么不曾听说别处有问题?再者,我为什么要让你不孕?家中嫡孙迟迟空缺,我又能得什么好?”
盛氏轻轻一笑,笑容里讥讽十足,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我原也不明白,可是后来仔细回想了这八年的经历。正是因为三年无子,我心中对蒋家十分愧疚,对公婆相公更是感恩戴德,恨不能做牛做马报答众人。所以相公移qíng别恋,闯下亏空的祸我都一力忍了,太太娘家式微,生活窘迫,这八年来我每年也都心甘qíng愿变卖了嫁妆拿出上千两银子相助。我xing子烈,又极为倔qiáng,若是一进门就诞下孩儿,腰杆直了,又怎么可能这么好拿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