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听了一愣,她还记得那次见陆呈时说的话,那时陆呈竟然能听出她作的诗里的意境不同,虽说她以前没注意过这个问题,不过后来她也作了几首诗,除了陆呈再没人说这样的话,因此她也就不太在意了。不过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关键是她来了有十二年了,一开始还记得清楚,现在还真记不得那么多诗了。最近这两年她已经很少作诗了,偏偏父皇今儿要考她!要是作不出来可就丢人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见武德帝、贤妃、陆呈和柳子轩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当她看到柳子轩时,见他眼里流光不尽,不改地还是那份温润温和。安阳也不知怎的竟有些紧张,她索xing转过身去不看柳子轩,咬着唇拼命思考,非bī着自己想出一首诗来不成。
但是这些年来,有许多熟记于心的诗词都已经忘记了,太难的也想不出来,最终只隐约记得白居易的一首《江南好》,对与不对也记不得太清了,qíng况由不得她等,于是她便开口诵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chūn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安阳头上略微见汗,背得有些生疏,她只记得大体是这么个意思。她略微扫了一眼站在船头的众人,尤其往柳子轩那里看了看,却见他垂眸略有所思。莫不是自己哪里背错了?安阳开始担心起来。这时却听武德帝笑着对贤妃道:“你素日是个爱看书的,给四公主品评一二吧。”
贤妃浅淡地一笑,也不说那谦虚恭维的话,当真评论了起来:“此诗的意脉jīng彩,有色彩明艳之感,不失为一首佳作。只是……”听贤妃这么一说,安阳放心地笑了,只是听到最后她说那句“只是”,心里不免又咯噔一声,问道:“只是什么?”贤妃道:“只是这最后一句,虽jīng妙,却有些奇怪。这悠远而又深长的怀念韵味,公主又不曾到过江南来,何出此怀念之意?”
安阳一愣,忙道:“作诗嘛,只是这样一说,我留着回宫以后再来怀念不成么?”
贤妃却不赞同,慢悠悠说道:“诗人以诗抒怀,公主此诗之韵味有些怅然,听着像是故地重游。若是头一次乘舟游玩,心qíng该是开阔欢快的才是……”
“我……”安阳不明白这贤妃平时话挺少的,怎么碰上跟诗有关的事就这么钻牛角尖,刚要解释,就听陆呈在一旁笑道:“姐姐又来了,不过是首诗罢了,我听着挺好,日后若回了宫,想起如今在陵江上见到的景儿,我也拿此诗来怀念一番。”贤妃不赞同地看他一眼,柳子轩却问道:“不知圣上以为如何?”武德帝看了这几个臣子小辈一眼,莫测一笑,并不说什么,只回身到龙椅上坐了,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说道:“今儿四公主作了首诗,朕听着尚好。不过是首诗罢了,不必太较真儿了。今儿天气好,朕就趁着四公主开的这个好彩头,考考你们这些小辈。”
陆呈和柳子轩听了这话忙垂首到一旁听问,两人想来是被考校的时候多了,也都习惯了。武德帝说道:“上个月御史弹劾敬州刺史私吞官盐谋取私利,偏偏那时朕要到敬州巡天的事儿已经昭告天下,御史此时弹劾,你们如何看?”
陆呈明朗地一笑,说道:“依臣之见,这事儿的关键不在私吞官盐上。听说那敬州刺史是元相国一派,御史若真要弹劾何必赶着皇上要巡天时再上表?想来还是派系的事儿。”
武德帝噙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柳子轩。柳子轩眸中笑意浅淡,不紧不慢地说道:“回皇上,微臣与世子之见大致相同。”
“哦?大致?”武德帝挑眉,柳子轩微微点头,笑道:“事儿的关键虽不在官盐上,可官盐也是个事儿。盐者自古便是日常所用,百姓一日不可无盐。私吞官盐谋取私利,长久必引发民间不满,皇上勤政兴国安民之策,其效大减。朝中党争祸及百姓实为不该,结党营私之事理当重罪。”
武德帝略微沉吟,终是一叹:“朝党之争历来不断,这敬州刺史是元相国的学生,入仕之时乃元相国举荐,如今朝中这些支脉牵连的关系还少么?”
陆呈皱了皱眉,说道:“皇上所言甚是,如今入仕除了子轩这样从国子监出身的,大多要靠族门举荐,朝中官员多为门阀望族,各地推举用贤也先从世家大族开始,层层为递,以元相国为例,他老人家举荐的朝臣如今在朝上的都念着他的qíng,也多为元党一派,其余党派如出一辙。长此以往,朝廷怕是要被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