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
书生清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听起来他没有认出她,范轻波心中舒了一口气,庆幸之余,还有一丝莫名的失望。
“内子。”解东风简单明了地回答,又道,“内子身子不适,失陪了。”
说着就要扶范轻波回房。
“且慢。”
范轻波脚步僵住,心中忐忑,只听身后男声暗哑低沉:“在下还有一句话要问。”
解东风回头,却见书生并非问他,目光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范轻波。他神色难解,抿了抿唇,张口涩然道:“范姑娘,你一直不愿嫁给在下原来竟是因为你早已嫁人?”
一声殊无半分犹疑的“范姑娘”令范轻波心弦剧震,猛地回头,只见书生全身肃杀之气散尽,只剩下一双清目之中,波光澜澜,闪着不可置信的悲愤。他定定地望了她许久,将她脸上的震惊视作默认,顿时面露惨色,突地连退几步,指着她笑了起来:“哈,哈哈!荒谬!太荒谬了!”
他状似发狂,踉跄了几步踢到地上的门框残骸,终是夺门而出。
范轻波终于反应过来,低叫了一声,随即推开解东风,追了出去。
那两人一走,解东风二话不说掏出金算盘开始计算损失,以便索赔。公冶白好笑地看着整个人钻到钱眼里浑然不记得自己差点被掐死的解东风,了然道:“你开心了?”
解东风一边利索地拨着算珠,一边从鼻中哼了一声:“我丢了个老婆,当然要讨回点什么。”
公冶白摸了摸下巴,“可是我怎么听说,近日朝中有人拿谢依人逆臣之女的身份大做文章,意图打击你?没猜错的话,就算小范不再嫁,你也要安排‘谢依人’消失吧?”
“……咳,天色不早了,小白夜安。”
范轻波追了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书生的踪影。偏偏已是后半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想问都没处问。她手足无措地站在街上,举目四望,入眼皆是一片黑暗,心中慌乱不安。
半晌,她脑子才转过来,想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可以回家等。
这样想着,她加紧了脚步往青墨坊的方向赶。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若是他一怒之下离开京城怎么办?他是江湖中人,在京城又无亲无故,家中甚至连个丫鬟仆役都无,要走起来可是方便得很。
转念又一想,他还有个维持生计的账簿留在家里,应该不会直接走才对。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天空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夹着浓浓秋意,分外yīn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整个人清醒了一下,很快又变得昏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在脑中发酵,她懒得钻到屋檐底下避雨,也不想拉起外衫遮雨,她甚至放慢了脚步,在秋天的第一场雨中散步。
单薄的衣裳很快被雨润湿,脸上的易容也零零落落,半人不鬼,她心中却升起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此前的担忧仿佛也减轻了不少,脑中条理清晰了些,于是开始思考怎样向书生解释她的身世。
她以往向来是不理会他人误会的,此番遇上书生却如此失措,只因他不是别人,是她选定的丈夫。她虽然对男女之qíng有些漫不经心,但对婚姻却是极为看重的。她一直喜欢家的感觉,所以才选热闹的青墨坊来住,所以才把来路不明的犯病捡回家,所以才决定嫁给温暖可靠的书生。
她希望她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和谐温暖的家里,所以这次的解释务必要做到gān净利落一劳永逸。
——范轻波拒绝设想书生离开或者不听她解释的qíng形。
不知独自走了多久,快到青墨坊时,忽觉一道人影从身旁飞快地掠过。
愣在原地,正怀疑自己看错时,那道人影又回来了,而她头顶上多了一把伞。
34chūn宵一刻值千金
范轻波呆呆地看着为自己撑伞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书生比她更惊讶,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自动自觉的动作。
发现他瞬间有些退缩,范轻波无暇思索,下意识举起手紧紧握住他的,将他拉得近了些。动作太急,她的头撞上了他的胸口。她心里有些乱,索xing低着头,思考如何开口,思考要不要将谢依人的身世全盘托出,却不知自己的行为给男人造成多大的困扰。
她湿冷的手指附在他手背上,传来透骨凉意,接着她整个人投怀送抱,染湿了他衣裳的同时,她靠在他胸怀,气息温热。忽冷忽热的感觉正如他这一夜的心qíng,一时喜得如上了天,下一刻却冷得如坠地窖。huáng泉碧落,只隔一线,而cao纵这根线的,正是他怀中这个看似温顺的女人。